断裂的字母T

星期六,晚上11 点55 分。安吉拉·劳顿闷闷不乐地拐进她家所在的那条街。

这是曼哈顿市中心偏远处的一条死胡同,里面有货仓和车库,还有黑暗的角落。今晚,整条街看起来比平时更加诡异可怕,安吉拉觉得这是因为自己刚刚看了一部恐怖电影。安吉拉畏畏缩缩地走进公寓楼昏暗的前厅,然后,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叫喊声听上去有些含糊,因为一只散发着润肤水和擦枪油气味的大手从黑暗中冒出,一把捂住她的嘴。另外两只手——这说明有两个歹徒,安吉拉脑子里自动记下这个细节——猛地把她的胳膊拧到背后,推着她往前走。

“嘿,老实点。”推她的人压低嗓门说,他嘴里有股浓烈的大蒜味,“你确定她就是那个叫劳顿的女人吗?”

安吉拉的眼前突然亮起一道光。“擦枪油”回答道:“当然。我在报纸上仔细看过她的照片。”

安吉拉感到不寒而栗,她惊恐地意识到这不是一般的抢劫。两个歹徒将她拖向一辆没有熄火的汽车,蒙上眼睛,让她趴在车厢地板上,开车离开现场。

安吉拉脑子里的齿轮开始高速运转,她觉得这可能与纽约市许可证事务局的贿赂丑闻,以及定于周一早上审判被起诉的官员有关。她稍稍祈祷了一下,然后发挥簿记员的专长,开始计数。

星期日,上午9 点10 分。

“ 他们打她的时候出手有多重?”侦探埃勒里问奎因警督——也是他的父亲。他们在病房外等着地方检察官出来。

“出手多重倒是看不出来,但足以表明他们的意图,”奎因愤愤不平地说,“拷问很专业。现在她非常害怕,不敢出庭作证了。”

根据警督的描述, 安吉拉·劳顿是劳工事务委员会的文书、打字员和簿记员。她的证词将是纽约市对腐败官员定罪的主要依据,头天晚上她被两名男子劫持。他们将她带至一处公寓,打骂之后,威胁说,如果星期一作证,就泼硫酸让她破相。星期天凌晨她被扔在公寓楼门口。

这显然是被告请打手干的,但女孩连两名歹徒的脸都没看到,将劫持案与被告联系起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所以才让地方检察官来处理,”奎因警督说,“希望他能让她改变主意。情况如何,赫尔曼?”检察官从病房出来,轻轻摇了摇头,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那么,我们自己想想办法吧。”埃勒里说,和奎因警督进入病房。

女孩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埃勒里握着她的手,轻声说道:“职业打手做的事情确实很难有破绽。但假设我们抓住了他们,把他们送进监狱,这样你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然后就可以出庭作证了。对吗?”

冰冷的小手往回缩了缩,“这个假设很不现实,埃勒里先生。你打算怎么抓他们?我不知道他们把我带去了哪里,除了那个……”

“除了什么?”

“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反正就在街对面,正对着一扇窗户,里面有一个霓虹灯广告牌。他们推搡我的时候蒙眼睛的布条滑落过一次,我看到广告牌在黑暗中闪烁,是一个红色的霓虹灯广告牌,上面是大写的EAT。字母T 上面有一处不亮,像个缺口,就在字母下半段中间。在偌大的纽约市,不太可能……”

“E、A,加上断裂的T,可能性很大。”埃勒里笑容满面地说,“哦,他们开车的情况怎样?开得快吗?”

安吉拉噘起嘴:“因为交通违章被拦下来,你觉得他们敢冒这个险?他们没有超速,一次都没有。”

埃勒里真诚地说:“不过,遗憾的是你不能告诉我们车开了多久。”

“哦,怎么不能!”安吉拉嗔怒道,“我清楚得很。车子开动的那一刻,我就开始在心里数数。以一秒为间隔。我很擅长这个——我总爱通过计时来练习踢腿。当然,车停下来等红灯时,我也同时暂停数数。全程417 秒。考虑到误差,大概7 分钟。”

埃勒里满脸敬佩:“愿上帝保佑你这个簿记员的小脑瓜。没有别的线索了吧?”

安吉拉皱皱眉:“呃,还有。他们把我的胳膊绑在椅子扶手上,但我设法用指甲在两边各刻了一个X。”

来到走廊上,埃勒里咯咯笑起来:“这姑娘,可真有她的!爸爸。平均速度,比如每小时48 千米,行驶时间7 分钟。因此,最长距离为5.6 千米。”

“在任何方向,”他的父亲不动声色地说,“也不排除兜圈子。”

“我说的是最长距离,爸爸。所以,那套公寓应该就在距离安吉拉家门5.6 千米范围之内。”

警督淡淡地说:“要是她如计算机般精准的小脑袋瓜恰巧出现失误,那就有可能在曼哈顿岛上的任何地方。这只是一条线索,仅此而已。”

“我们还知道公寓面朝一家小餐馆或自助餐厅。而且从公寓窗户可以看到那个红色霓虹灯广告牌,那么公寓肯定在一楼。一旦我们找到了这样的公寓,又找到安吉拉刻的两个X符号,就确定无疑了。”

“你说得倒轻巧,”奎因哼了一声,“我会把所有人派出去找那家小餐馆或自助餐厅。但你知道我怎么看吗?我觉得行不通。”

警督果然说中了。星期日,下午6 点15 分。看着最后几份报告送至总部,他温和地说:“曼哈顿没有一家小餐馆或自助餐厅有那种广告牌。现在怎么办,儿子?”

“哪里出问题了?”埃勒里思索片刻,突然大叫道,“我真是个白痴!我连给那个姑娘拿抹布都不配!爸爸,你得去办一件事情……”

星期一,早上5 点02 分。

天刚蒙蒙亮,奎因父子站在曼哈顿一条很不起眼的街道上,注视着一扇玻璃窗,窗后有一个鲜红色霓虹灯广告牌,一天24 小时不停闪烁,上面写着EAT,T 字母下半段出现断裂。

从这个视角朝街对面看去,奎因警督的手下锁定了一套位于一楼的公寓。他们还发现屋里睡着一名男子,手上散发着润肤水和擦枪油的气味,又找到了那把刻有两个X 符号的椅子。凌晨5 点37 分,另一个家伙也来了,就是那个“大蒜嘴”,身份确认无误。

开庭一切都如人所愿,除了那个腐败的公务员。

此前,目标区域内的每家餐馆都核对了,但没有发现安吉拉描述的那种霓虹灯广告牌。那么,有没有可能广告牌上的单词有问题——那个词不是EAT,而是别的词?于是,埃勒里告诉奎因警督,让手下停止寻找小餐馆或自助餐厅。

埃勒里解释道:“根据安吉拉的说法,广告牌上有个断裂的T。如果广告牌上坏掉的不止这一处呢?因为当时是晚上,安吉拉只看得见亮的字母。假设EAT 少了一个字母! E-A-T最有可能缺失字母的地方是在开头。纵观字母表,只有一个字母说得通——M(MEAT 在英文中意指“肉”)。所以,我建议去找一家广告牌有问题的肉品店,他们就是这样找到的!”

(摘自《译林》,本刊有删节,一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