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县域常住人口占到全国人口的一半,然而在互联网上,县城就像一个“隐秘的角落”,大众对于县域经济近年的变化知之甚少。
这几年,县城的存在感越来越强。以往带着“县城滤镜”的人们,一提到县城就会联想到山寨牌子多、消费水平低、人口相对老龄化、缺乏年轻人向往的生机。如今的县城早已打破了刻板印象,人们餐桌上有山姆甜品、盒马海鲜、各种进口零食,大街上有赛博朋克风的应景装饰,时尚度直逼北上广。
这都只是县城变化的一角。挡在县城和大城市之间的“壁”,或许在悄悄坍塌。
觉醒的县城消费
在江西某个人口不足40万的小县城,很多土生土长的年轻人都认为老家经济落后、生活水平相对低下,博主@我就是星月也是如此。考公失败后,她决定跳出小县城,买了张车票来到北京,成为北京海淀区一名奋斗的北漂。
今年春节,她本着“城里人回乡”的心情回到老家,结果却发现:“原来我才是最土最穷的那个。”这是因为在和家人、朋友、同学的接触中,她频频感受到落差。
首先是消费上的差距。过年回家时,她穿着网购的45 元针织衫,爸爸看到后立刻甩给她钱让她买衣服。在老家,但凡料子好一点的衣服都要500多元。
参加同学聚会,她发现留在县城的老同学,有的开上了宝马,有的住上了别墅,有的继承了家里的鱼塘。就算是朝九晚五的打工人,日子平稳得也让她心生羡慕。
她的吐槽视频发出后,播放量高达百万,相当一部分网友表示自己也有同感:“高中班里学习不好的同学,这两年开烧烤店赚了不少钱。”“邻居大哥是开小卖部的,前不久在市里换了大房子,带着一家人搬走了。”
消费水平和生活品质的双重对比下,打工人不仅没有“城里人”的光环,反而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刷新着对县城的认知。
今年春节,北漂思妍申请了提前两天回家,就是想趁超长假期,带爸妈到外面走一走。她在携程搜索周边游,发现一个小渔村游玩两晚的人均价格居然要3000 多元。玩乐项目很少,周边还有点“荒凉”,她感到价格太“夸张”。带爸妈去看电影,她搜索最近的一家影院,发现“黄金座位”票价高达80元,且场场爆满,比她在北京看电影还要贵些。约朋友逛街,看到街头巷尾充斥喜茶、星巴克、霸王茶姬、海底捞等大品牌,商业气息十分浓郁。和同龄人相比,她意识到好朋友们都渐渐过上了平稳的生活,只有自己还辗转在职场斗争、年末裁员、婚育、换房等充满焦虑的日常生活中。
但也有网友反驳,认为只有少部分人才能在县城生活得更好。那么,普通人的县城生活又如何呢?
沉默的万亿市场
其实,除了消费水平,哪怕在县城普通人身上,也拥有着大城市打工人所羡慕的一份松弛感,这体现在方方面面。
在很多大数据的分析中,能看到这种松弛感背后的成因。
清华大学和58同镇发布的《县域消费市场调查报告》显示,近60% 的消费者有车,通勤便捷,工作时长相对稳定,轻松打败平均通勤50分钟、加班频繁的北漂们,自然也就拥有了更多闲暇时间。同时,报告发现,县域居民的房产拥有率约70%。在这部分人群中,他们拥有的房产平均面积为153平方米。最重要的是,其中近六成家庭没有房贷。
没有如山的房贷,也就有了更多“闲钱”用来消费,购物的“负罪感”也会减轻。这就是“县城人为什么如此敢花钱”的原因之一。
另外,随着县城的消费潜力渐长,越来越多品牌也下沉到县城市场,县城和大城市对于潮流的感知在进一步缩小。比如,在县城不少地方,兴起了网红零食代购的现象。不管是山姆、盒马, 还是Costco, 都有专门的人定时到就近的省会城市采购,把后备厢装上满满的芝士牛肉卷、麻薯、澳洲龙虾、招牌烤鸡后返回,充当着县城青年们专属的“赏金猎人”。而随着品牌在县城的扩张,很多网红美食开到了家门口,未来可能连代购都省了。
品牌来到县城后,人们有了更丰富的选择,更多样化的娱乐休闲服务,小镇青年们的消费自然也就跟着升级了。再加上网络短视频、乐活类社媒的爆火,县城和一二线城市的信息差也在逐步缩小,各种流行趋势也随之沉入县城。就连县城的人口,也随着城市青年看到家乡的潜力后“回流”,从而变得越来越多。
在过去,很多小县城在几十年的快速发展中,实现了华丽的转身,成了中国县域经济发展的传奇。
比如义乌。40年前,义乌还是一个贫困落后的小县城,如今已经成为屹立于世界的“全球超市”。比如,最近被看见的曹县。马面裙火起来后,曹县凭借汉服,渐渐火成了汉服的“宇宙中心”,连嫁到外地的曹县女孩,也要回老家开汉服店创业。
县城不是突然被看见的,这背后是顺应时代的潮流,和发展潜力渐显的必然结果。
大城市的滤镜,碎了?
在很多背井离乡的打工人心中,县城的文娱产业是贫瘠的,无法满足他们已经“见过世面”的心。“留不下的北上广,回不去的故乡”,对很多奋斗在大城市的青年来说,是如此真实又尴尬的处境。
刚刚过完28岁生日的阿娇,在面临人生抉择时,就有相同的心理写照。她在衡水一中读高中,考上了北京名校,后又去澳门留学,到荷兰做交换生,如今在北京一家互联网大厂工作。在家人聚餐时,有亲戚拿她给孩子们做榜样,希望都能向她学习。可阿娇说:“我那个时候只能尴尬地挂着微笑。他们以为我很风光,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不过是在大城市打了一份廉价的工。”
现在, 越来越多年轻人,毅然放弃在大城市的漂泊回到家乡,做起了“小镇创业家”。他们凭借在大城市历练而来的技术、创新力,在家乡大展拳脚。那么,县城变好了,年轻人对大城市的“滤镜”粉碎了吗?对于另一些喜欢大都市生活的人,倒也未必。县城上升的消费水平、差距缩小的娱乐休闲服务,并不能定义一个地区的全部发展活力。对他们来说,更看重的是人文环境、教育氛围和医疗水平。对比之下,县城在很多方面仍和一二线城市有着巨大的“鸿沟”。
还有一些年轻人,他们只是单纯享受着大城市里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淡漠感”,而不愿意回到家乡那个熟悉的“血缘社会”。在一个讨论是否回老家的热帖中,有网友写下:“每次回家超过三天就会崩溃。喜欢滑板,亲戚说我不务正业,烫黄头发,我妈问我跟谁学的,让我染回来。我真的不喜欢被指指点点,也会想家,但回家久了就觉得还不如在我的出租屋过‘众叛亲离’的日子好。”
在大城市,每天都有人来追梦,每天也都有人搬空出租屋,逃离北上广。但比起“留不下的大城市,回不去的家乡”这样的处境,县城的发展,或许让人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也多了一条可供选择的道路。就像前几天终于做出决定,打算辞职回到衡水考公的阿娇所说:“纠结太久去留,决定不卷了。想想挺可笑的,仿佛是为了世俗的目光而活着一样。我们都是第一次做人,做人嘛,开心最重要。”
(摘自“视觉志”微信公众号,李雅璋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