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偶像”一词来源于日本,指区别于从主流媒体出道的艺人团体,他们主要在线下剧场进行演出。近几年,这一形式开始席卷国内一线城市的剧场。小遥是女团StarLight的一名成员。她平时在南京的互联网公司上班,到周末就跑去上海做“偶像”。一边是聚光灯下的舞台与粉丝,一边是公司里日复一日的生活,她是如何过这种“双面人生”的?
以下是小遥的讲述。
重新介绍自己
我叫小遥,今年24岁,在一家互联网公司上班,做软件测试,每天坐在电脑前编译指令、整理报错,重复而枯燥。我比较内向,工作时不怎么说话,和同事都是点头之交。对这份工作,我也谈不上喜欢。
工作间隙,我时常发呆,看着一排排看不到头的白色工位,就像看不到未来的我一样。但真正能找到热爱的事业并坚持一生的人又有多少呢?
每天下班回家,我都感觉身心疲惫。如果不做小偶像,我可能只想躺平刷手机——重新介绍下自己,我是上海地下偶像团体StarLight的一名成员,这才是我眼下真正爱做的事。我们这个团目前的成员算上我一共6名,其中有4个大学生。
团队的彩排和演练从周五下班后开始。所以,每个周五都是我最期待的时刻,我会提前收拾好演出要用的服装道具,拎着行李箱打卡下班。南京到上海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对我来说就像时空穿梭之旅。我通常在晚上9点左右到达舞房加入排练,唱跳、走队形,一直排练到凌晨。音乐隆隆响起,看着镜子里舞动的自己,在挥洒的汗水间,我感到“活”过来了。
我们团从“初披露(初次登场)”以来,公司几乎每周末都会安排两天演出,我从没缺席过任何一场活动。为了赶上全职队友的进度,我每天下班回家都要抽一两个小时看视频,跟着练唱跳,此外还会发微博“营业”、和粉丝互动——我几乎没有个人时间,但因为热爱,我觉得很值。
成为偶像前的那些年
我从小生活在十八线小县城,读高二的时候,在网络上偶然看到“宅舞”视频《染上你的颜色》,当时就爱上了,开始看教程自学。“宅舞”的动作易上手,我没有舞蹈基础,但依然体会到了用肢体传达的快乐。两年后,我在大学加入了动漫社的宅舞部门,有人带着,有充足的时间和舞房的大镜子,越跳越顺。
大学时,我跟同样喜欢看宅舞的一个男孩子恋爱了,不过我们很快分手。2019年4月,我上传了第一个录舞视频,一开始是为了向前男友证明自己已走出失恋阴影,后来就单纯是喜欢,想记录自己的成长。2020年年底,一个跳宅舞的朋友通过面试进入一个地下偶像团体,问我要不要也去试试,但当时我比较自卑,不敢尝试。
我自认唱跳能力没什么大问题,但对自己的五官没一处满意的,总感觉自己太丑了,而做偶像得颜值高,不会有人喜欢我。
但后来,我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当“地下偶像”。在社交平台上,每天都不停地有组队邀请、新团披露,我心里开始蠢蠢欲动。最后,我终于迈出了这一步。
面试后,经过一周焦急的等待,直到老师拉了StarLight成团的微信群给我们安排歌曲排练,我才有了梦想实现的实感。
出道那天,我尽了最大努力打扮自己,但在剧场碰到其他长得漂亮、妆容又精致的小偶像,我的自卑感又回来了,感觉自己暗淡无光。看着台下的观众,我甚至不敢看他们的眼神,很忐忑会不会有人看到我。
“初披露”那天的观众互动环节,主持人问观众“记不记得我们团每个人的名字”,问到其他人,台下传来零零星星的喊声,到我的时候却是鸦雀无声。后面的见面会上,来找我的人也是最少的,这让我感到很受伤。
几个月后,表演时,我突然开始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还有人举着属于我的应援色荧光棒打call……有粉丝跟我说,初舞台那天他喊了我的名字,只是我没听到而已。原来,在那个重要的时刻,我也被看见了。
内向的我被粉丝治愈
上海和广州的“地偶”行业虽然发达,但成员收入很不稳定。好在我有本职工作,对做偶像赚钱没什么执念,我更渴望跟粉丝之间交流感情。
有一个粉丝十分内向,他最开始来特典会(偶像与粉丝近距离互动环节)就站在那儿看我,脸上没表情。我跟他说,希望你以后多笑笑。下次他果然会看着我笑了,再后来他可以在观演现场让其他观众托着他向我“起飞(一群人把一个观众托举到舞台前向偶像应援)”了。他原本看起来形单影只,现在多了不少朋友一起来看我。
有一次,我因为上台表现不好感到很难受,有粉丝回去后在微博写了很长一段话鼓励我。当我有容貌焦虑时,也会有人赞美我说,我努力的样子非常有魅力。虽然粉丝的安慰都是简单的文字,却真实地治愈了我。这些都会让我觉得,粉丝和偶像之间,是紧密依存的关系,大家都不是过客,而是活动里的重要来宾。
周日晚上特典会结束,赶高铁回到南京的家往往已是午夜。路上我会刷微博看粉丝评论,也会计划下周的工作内容。高铁的两端,一边的我是沉默寡言的,一边的我是元气满满的,两个角色都是我,却又是截然不同的我。
亲戚们都能看到我在朋友圈发的演出视频,虽然不一定能完全理解,但起码没有明确反对。我爸起初有点担忧,女孩子做偶像会不会受到骚扰?我跟他解释,自己遇到的粉丝都特别善良、有边界感。
大部分地下偶像还是大学生,而我已经毕业两年,不知道这件事还能做多久。时间过得很快,从我们团初舞台时只唱跳一首歌就累得不行,到前段时间突破自我连跳了八首歌,我记得其中有一段大家牵手举高,齐声唱道:“怖いものは何も無い何も無い(可怕的东西都没有了,都没有了)”,我想十年后我们回看这段一定都会十分感动。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太担心未来呢?不如好好享受当下,活在当下吧。
(洛奇狮摘自“三联生活周刊”微信公众号,本刊有删节,李雅璋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