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结束前，我和女儿小鱼的最后一件大事是迎接我的好友小C和她的儿子北北来北京游玩。北北来北京数次，已经没什么新鲜感，这次他的主要目的是参加漫展，而且要在漫展上COS一个女生。女儿对北北哥哥的女装造型充满好奇，并表示自己也要COS一次，去漫展凑个热闹。小C因此感到十分抱歉：“一入COS深似海，就怕北北把小鱼也拉下水。”
我觉得问题不大，因为答应小鱼之前我问了她一个问题：“如果给你买一个‘吧唧’或者买一只蝈蝈，你选哪个？”她毫不犹豫地选了蝈蝈。我现学现用：“你个‘现充’，就不要冒充二次元了，漫展、COS什么的，费钱费力，只此一次。”事实上，这可能也是北北中学时代的最后一次漫展，他对小C郑重承诺，这次漫展是一次告别，下学期初三，他会专注学业。
一
北北上初二时开始接触COSPLAY。小C一直觉得，北北能从140斤的小胖子减成110斤的帅小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要玩COS。后来，我们在漫展上观察到，的确玩COS的人大多比较瘦。
总之，上一个夏天，北北“热辣滚烫”了一回，现在露得了大长腿、穿得了JK裙、戴得了美瞳、上得了浓妆，披上一头绿色长发也毫不违和。为这套“大慈树王”行头，小C花了小一千元，她跟我长吁短叹：“COS太烧钱！”这让我也有点小紧张，为了促成这完美的“最后一次”，我提前给北北预约了专业化妆师。
一大早小C就带北北去化妆了。看着一米七五的大小伙子，逐步变成了一个长发齐腰的大闺女，我大呼神奇。小C则感慨：“也陪他参加过好几回漫展了，看他‘变身’，还是觉得有点古怪。”小C，家乡牛校小学老师，从教多年，见过无数奇奇怪怪的小孩，说到最难教的，她觉得自己的儿子北北大概能位列三甲。北北小时候，小C总是各种期待、各种压迫，到了孩子青春期，她反而想明白了很多事：“不敢压得太厉害了，玩就玩吧，开心才能好好学习。”虽然小C总说古怪，但等北北装扮好，我看到了她的星星眼。一个充满控制欲的妈妈丝滑地切换成一个陪儿子COS女生的佛系妈妈。
至于小鱼，我斥资200元，给她买了一套游戏纪念短袖短裤套装、一件斗篷、一顶假发、一条项链、三件发饰，还有一根笛子配饰。小鱼嚷嚷着自己也要化妆，那就小C阿姨客串个“妆娘”吧，效果还不错。忽然觉得，其实，COS也可以挺便宜的嘛！
我也问过北北，为什么喜欢COS，为什么喜欢COS女生？他说如果自己长到一米八就去COS男生，在一米七五左右这个高度上还是COS女生比较好。我觉得他其实绕开了我的问题。不过当我亲身体验了一次漫展，有些事情就能理解了。
二
从排队进场开始，我就觉得自己成了误入妖怪洞的人类，花里胡哨的衣服、浓妆艳抹的造型、色彩斑斓的发色充斥着视野，我看到了飘逸的长裙、汉服裙、唐装裙、中世纪贵妇的蓬蓬裙，看到了若干对不同颜色的翅膀，看到了N个武士拿着不同种类的刀枪剑戟，看到了三五个踩高跷的人，还看到了一群动物在大巡游，据说这种COS叫“兽头”。我这个“人类”也觉得开心起来，这简直比乡下的大集还热闹。
北北身着短裙戴着兔耳在人群中穿梭，成为一众“妖魔鬼怪”中的清流，他不过分妖娆却丝毫不缺存在感，不会太吸睛又总能获得瞩目。重要的是，在漫展上，不管是被关注还是和他人进行社交，都是可控的。会有人礼貌地和他打招呼“集邮（合照自拍照）”，他也会很礼貌地去喜欢的角色那里要求“集邮”，拍照完毕，大家欠身行礼，表达感谢。我心中忽然涌起柔情，原来“妖魔鬼怪”们是一群懂礼貌的乖小孩呢！
北北在漫展上如鱼得水，他能获得自己想要的关注，时不时成为人群的焦点，想抽身休息的时候，也能低调地席地而坐。每个人都不会因为他的“男扮女装”而大呼小叫，他“集邮”的时候，用低沉的男声和对方交流，对方也不会觉得奇怪，反而会很欣赏他的造型，甚至赞赏他的勇气。也许，在漫展上COS女生给了他一个安全的空间，去做一件日常看来有点出格的事情。
这是孩子们自己给自己创造出的空间，在这里，不管做什么事都不算奇怪，或者说，怎么奇怪都没关系。这里没有奇怪，只有神奇。
三
小C虽然陪北北去过几次漫展，不过都没有北京这次这么大规模，一时间也有点上头。不过，在这个充满了“主人翁意识”的地方，其实老母亲是没什么戏份的，北北瞬间就把我们甩开，消失在人海。
小C一腔热情无处宣泄，便和在附近休息的小姑娘聊起了天。这些衣着打扮“奇形怪状”的小孩们都很礼貌热情，并对小C陪孩子看漫展的行为大加赞赏：“像您这样好的家长真不多呢！”小C获得巨大的鼓舞，我则在边上偷笑，她一辈子都是在学校表扬学生的，现在被孩子们表扬了，还开心得要命、骄傲得要命，真是风水轮流转。
小C骄傲于自己的骄傲：“我就是让北北知道，我是个开明的好妈妈。”
我捧场：“你真好，你真棒！”小鱼在旁边插话：“我的妈妈也是最好的妈妈。”
第一次参加漫展，小鱼也踊跃地参加“集邮”，被漫展上“友好、亲切、平等、欢乐”的氛围打动。不需要被妈妈安排着交际，自己能主动交朋友，和陌生人聊天，还认识了不少同好，这不挺好的吗？
在一个大家都很奇怪的地方，所有的奇怪都变得正常，反而是我们这批“正常人”显得很奇怪。我看到卑微地跟在“兽头”闺女身后的老母亲，还有席地而坐打瞌睡的老父亲。再看看玩得忘乎所以的孩子们，不禁感慨：“我们才是非主流，才是弱势群体，需要你们的关爱啊！”
雌雄莫辨的场合，只有在卫生间门口才能分出男女。北北在这里邂逅了一个同样“男扮女装”的大哥哥。此人身高一米九，粉发、短裙，扮起女装虽不像北北那么清纯，但也不算违和。两人相见恨晚，此后便结伴而行，成为漫展上一道靓丽的风景。
小C上前询问才知，对方是重点高校大二学生，心中顿时肃然起敬：“北北，你去问问哥哥，是怎么学习的？”对方笑道：“阿姨，您想知道可以自己问我，不用让孩子来问。”我觉得这个小伙子至少让小C定下了心，二次元、COSPLAY和成绩好坏、学业成就并没有负相关性。
漫展结束，北北准备兑现初三好好学习的承诺，第一件事就是把43码的高跟鞋扔了。昨天邂逅的小哥哥也发来网站链接，是他总结的学习方法。我不禁感叹：“二次元们也很上进啊！”
北北的北京之旅还在继续，他不光是个二次元，也是个火车迷，下一站是中国铁道博物馆。去之前，他分享了一个漫展八卦：“有人和我‘集邮’，说我是‘草神’的狗，我告诉他，我是‘詹天佑的狗’，把他吓了一跳。”
漫展第二天小C发来了北北在铁道博物馆的照片，他居然认识了火车迷同好，结伴一起玩了，看来这小子在哪个圈子里都能吃得开。这个喜欢COS女生的男孩，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