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顽童黄永玉 :百岁新作,“吓你一跳”

2024年6月,值黄永玉先生离开我们一周年之际,他的百岁展览与百岁画册终于和大家见面。

我猜想,做这个展览和出这本书,黄老要解决三个问题:第一,就是“吓你一跳”。黄老过了90岁,就开始准备这个展览了。一般这个年龄的展览皆为回顾展,而黄老要拿出观众从未见过的近200张新画。如他自己所说:“我这辈子活了快一百岁,运气都是路边捡来的。逢凶化吉。老实人和狡猾人都难以相信。”这次的展览依旧是“逢凶化吉”,他要让生命再绽放一次,主旨就是“难以相信”。第二,就是证明自己“头脑有多好”。在这些90岁之后创作的作品中,依然到处都是视觉惊艳和脑筋急转弯,满满的金句彰显黄氏幽默。第三,就是要表演“手有多稳”。黄老到人生最后的一件作品,手法依然稳健。作品《一枕万响围》上,有复杂到眼花缭乱的白描。画过画的人都知道,这有多难。到了人生最后一刻,他还是想画什么就能画成什么。回观黄老的人生与艺术,也如他手中的那支笔,一直攥在自己手里,因为可控,所以他有更多自由。

至于黄永玉的画好不好?他自己一直很清醒,他只说自己很爱画画并且还很勤奋。黄永玉做版画出身,最常说的四个字是“我要干活”。老友汪曾祺在给沈从文的信中坚言:“真有眼光的应当对他(黄永玉)投资,我想绝不蚀本。若不相信,我可以身家作保!”的确,黄永玉绝不会让你“蚀本”,才华对于艺术家叫基本盘,黄老的勤奋才是上行的变量。正如他在采访中有过这样的回应,问:“您(年轻时)在香港很勤奋?”答:“我现在也很勤奋。”我甚至认为,他让我们这些做美术史研究的人也必须很勤奋。他留下那么多东西,你要不勤奋,你的知识系统都无法碰到黄永玉那个“小宇宙”的边儿。

近200张画是说不过来的,在这里只谈两张。黄老每年的生日都很隆重,隆重的不仅是请来朋友们欢聚,更重要的是每年都会有一件作品应运而生,即专为自己生日邀请宾客而创作的请柬。

2021年,他画自己坐在地上,有猫儿、狗儿辅佐,双手举过摆满酒杯、酒坛的桌子,一只手里是叉子,一只手里是倒满了红酒的杯子,下题“我九十八了,活该请您来万荷堂喝一杯”。依旧热情、欢快、搞笑。2022年,他画了一个胖子(应该是另一个他自己)高高地站在鼠、象、猴、猫、鸟们摞成的塔顶,依旧举着双臂,手执一杆长长的毛笔,当空写了两个大大的“9”。题跋里写道“《生命里难以承受的轻》是捷克的米兰·昆德拉写的”,这本书感动过他,但他不喜欢那个“轻”字,“干吗轻呀就不能承受?我一辈子承受迫害和恩情,只是有时觉得‘怪’而已”。他认为昆德拉这位比自己小5岁的老弟“当能理解”。2023年6月13日,黄永玉去世,享年99岁。2023年7月11日,米兰·昆德拉去世,享年94岁。他们两人都跨越了20世纪,既经历过各种战乱,也体会过自由和爱、艺术和生命、灵与肉。轻与重客观上是相对的,而对个人,那时那刻一定是绝对的。

黄老说过:“我是晚上八九点钟的月亮。”他看重这100岁,有齐白石说“残月增满”的意思,然而,他希望的是没有成为圆月亮。“大成若缺”或许才是真圆满。他一直在解死亡这道题,他没有胜利,更没有失败。真正的死亡是被忘记,他较了个劲,他用自己的方式,让掩埋与遮蔽显得多么费力气。

黄永玉先生不喝酒,但他的人生如酒,他不醉,让你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