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真相
我十几岁的时候是有计划的:我以后要租个房子,我要去赚钱,我要买一套房子,我要去旅行,我要去吃好吃的,我要吃涮羊肉……可是这一切突然间变得不一样了,突如其来的财富和名声打乱了我早已安排好的人生计划,而且它们强大到足以消灭我作为一个普通人自我进取的希望和快乐。
2011年8月,电影《画皮Ⅱ》杀青,结束工作后,我第一时间从剧组飞往拉萨。
两天后,我与10名大学生志愿者将在西藏一起行走。
“行走”对我而言,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从出生到童年,从少年到长大后离开家乡来到北京,从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成为一个被大家认识的人,我取得了一点点的成绩,这是一种外在的行走;于内在,我从一个孤僻、自卑、傲慢、怀疑的男孩慢慢成长为一个简单、自信、充满正面力量的男人,开始想做一点有益于社会的事情,这是内在的行走。外在与内在的行走,这两条生命成长的轨迹,看似毫无关联,其实彼此对应、互相影响。我相信,如果能学会在外在的行走中安静下来,放松自己,与内心对话,从中获得正面的力量,这才是行走的真正意义。
凭着这样的信念,我的工作室运作的第一个公益项目就是“行走的力量:1+N去西藏”。经过各种选拔和培训,我最后从上万名大学生中挑选了10名。我带着他们一起走进西藏,感受内心在行走中获得的力量。我的出发点很简单,行走可以在每个人心中播下正面的种子,这颗种子在未来会发芽、会开花结果。所以,我没有什么别的顾虑,完全没有,我只是在做一件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不需要别人给我回报,也不需要别人的赞扬。
还有3个小时到达拉萨。我坐在头等舱里,没有睡意。已经想不起来我第一次坐头等舱是在哪一年,只记得当时同事拿着一份日程表对我说:“坤儿,我们这次去……”我一看,哇,头等舱!那是我第一次坐头等舱。头等舱挺宽敞的,我却没觉得和普通舱有多大的差别,但我的人生确实在慢慢而巨大地改变着。
我常常嘲笑自己是暴发户。确实,这种变化非常突然,而且强大。
13平方米的家
小时候,我们家住在重庆江北区,妈妈、爸爸、两个弟弟和我,全家5口人挤在一间13平方米的房子里。爸爸、妈妈和小弟住在里面,我跟大弟睡在外面的一张高低床上,旁边是一扇窗户,窗户外面就是走道。冬天的时候,邻居们就会烧那种煤炭炉子,煤烟很大,会窜到屋子里。我们家的窗户糊了一层纸,永远都是烂的,从外面伸手进来就可以拍到我。一到晚上小朋友就会把手伸进我家的窗户,用力拍醒我说:“哎,起来了,我们出去玩!”
上厕所要跑到外面的公厕,走3分钟才能走到。我记得特别清楚,冬天寒冷的夜里,从被窝里钻出来穿上衣服往厕所去的路上,冷得牙齿不停打战。所以到了晚上我就不怎么喝水。那时候我很羡慕家里有洗手间的人家,他们可以在家里洗澡。到了冬天,我们只能到外面的澡堂去洗澡,花一毛钱,所以一个星期才洗一次。
在重庆读职业高中时,我一边读书,一边打工。那个时候,找工作很不容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在夜总会当服务生的工作。于是,我白天上计算机职业高中,晚上在夜总会当服务生。我特别羡慕在台上唱歌的人,因为唱完几首歌就可以走了,工作时间很短,但收入很高。所以,我就试着对老板说:“可不可以在大家都唱完之后,让我也上台唱一首歌?”老板答应让我试试,没想到我唱得特别烂。我唱歌的第一次尝试宣告失败。于是,我想去学唱歌,但当时没有钱。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重庆歌剧院的王梅言老师,是一个唱歌的哥哥带我过去的。那时王梅言老师50多岁了,看起来很严肃。我很紧张地对王老师说:“王老师,您收的学费高不高?”王老师看着我说:“形象非常好!你已经具备了做歌手的第一个条件,声带怎么样?”我亮了一嗓子,王老师一听,说:“哎哟,你完全没学过呀,你这个声音条件太有问题了。”当时我就蔫了,我说:“所有的老师都这么讲。”没想到王老师说:“没问题!经过训练是可以改变的,你可以唱歌。”
那个时候我特别高兴,就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想从服务生成为歌手,但一直都在受挫,现在终于有一个人告诉我,我可以!后来我发现,王老师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因为她自己是个充满信心的人,她希望把自己的信心带给别人,成为正面的力量。
我每天放了学就去王老师家里上课。有时候王老师留我吃饭,我记得她做的炖牛肉特别好吃。王老师经常问我:“好吃吧?我做的菜是最好吃的!每个人都觉得好吃!” 一开始我觉得王老师真骄傲,之后我才明白,她不是骄傲,她是真的认为自己做的菜是最好吃的。这时我才懂得了一个道理:自信不是简单地渴望别人认可你,你要在自己内心深处觉得,我可以。不用理会别人的怀疑或轻视,我真的可以,我能够做得很好!
可以说,王老师犹如我的另一个母亲,她给了我信心,教会了我生活的基本技能。不久,我成了一名歌手,可以很从容地在舞台上唱歌。一直到现在,我表演上的态度、做人的态度,都跟王老师说的一个境界有直接关系。她说:“唱歌一定要学方法,要把方法学到非常好,然后烂熟于心,到最后扔掉方法,那时候唱歌就是真正的唱歌了。”这个就是后来我从禅宗里学到的,从“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再到“看山又是山,看水又是水”。我很幸运,十几岁的时候因为王老师的点拨就知道了这个境界。
那是一颗种子,播在我心里。
回头看,王梅言老师在我人生的道路上非常重要。因为她的鼓励,19岁那年,我报考了东方歌舞团。结果,我考上了。这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重大转折。之后,我离开重庆,去了北京。
误打误撞考上电影学院
在东方歌舞团,我住在单位宿舍。能够到北京,并且有地方住,我已经很满足。那个时候我很喜欢北京,经常一个人在北京的胡同里乱窜。我特别能走,可以从东三环一直走到颐和园。有一天晚上,我一个人在长安街上走,看到高楼大厦里的万家灯火,心里突然涌出一个强烈的念头:将来有一天,这些亮着温暖灯光的窗子里,会有一扇窗是属于我的。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想留在北京,通过自己的努力闯出一片天地。
在东方歌舞团,我是独唱演员。虽然我很努力,但可能是因为声乐基础太差了,我的演出机会并不多。不过,我还是很珍惜这份工作。
来北京的第二年,一个跳舞的同事叫我陪他去考北京电影学院。命运有时候很蹊跷,结果他没考上,我却考上了。
考上后是否离开东方歌舞团,这是我当时非常纠结的问题。我最终决定辞职,是因为很现实的原因:上了电影学院就可以在北京再待4年,而在歌舞团一切都是未知的。为了给自己争取4年留在北京的时间,我读了电影学院。
从大三开始,我慢慢接了一些广告,有了一点收入,终于有钱在北京租房子。记得当时在麦子店附近租的一居室,一个月1250元。我住18楼,每天晚上12点之后电梯就停开,经常要自己走上去。房子并不豪华,也算不上好,却让我很快乐,因为这是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让我有了一点家的感觉。
回想起来,我非常珍惜那一段奢侈的独居时光。那时我不过是个很普通的文艺青年,怀揣着梦想,寄身在人海茫茫的北京。这个租来的空间就是我的王国,我在那里发呆、看碟、打坐。
去欧洲读设计的梦破碎了
大学4年,我一共拍了两部戏:一部是吴子牛导演的电影《国歌》,另一部是赵宝刚导演的电视剧《像雾像雨又像风》。这两部戏并没有让我爱上演员这个职业,相反让我觉得自己并不适合做演员。人总是有这样一个心态,觉得侥幸得来的都不是最适合自己的。大概因为当初我上北京电影学院很偶然,也很侥幸,只是为了可以在北京多待4年,所以潜意识里我总觉得,演员这个职业不一定适合我。
我真正的理想是什么呢?其实也不是当歌手。小时候,我真正的理想是做一名室内设计师。我从小学习画画,对设计有一种天生的敏感。小时候我经常想:长大后当设计师多好,可以有一份固定的工作,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还可以有很稳定的收入。
之前没有条件读设计专业,到北京后我认识了一些学美术的朋友,我从他们那里了解到一些设计学院的基本概况。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在思索自己的未来时,我有一个念头特别强烈:我要去国外读设计学院,改行当设计师。
我那些在北京学美术的朋友特别支持我,他们给我推荐了很多欧洲的设计院校。我选择了一所北欧的学校,把自己的作品寄过去。没想到学校给了我回复,让我再寄一些作品过去,然后通知我过去面试。我当时特别兴奋,觉得已经离自己的梦想很近了,并且当时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我拍了赵宝刚导演的《像雾像雨又像风》,挣到了一笔可以去欧洲的旅费。
我跟赵宝刚导演说,我拍完这部戏之后想去国外读书,想读设计,他很理解我的想法,也很支持。他的支持就是给我每集3000元的片酬。拍完《像雾像雨又像风》后,我拿了9万块钱!这在当时对我来说是很大很大的一笔钱。
我第一次拿到这么多钱,第二天就去邮局给妈妈寄了4万块。那个时候还没有手机,固定电话也很少,妈妈就打电话到我朋友家找我。朋友跟我讲:“你妈妈让你回电话。”然后给了我一个号码。我一打回去,妈妈就问:“你哪来这么多的钱?”我说:“我拍戏赚的。”“你拍戏赚这么多钱啊?”我说:“这还没到一半呢。”妈妈就在电话那头特别激动地说:“啊?好!”那个时候家里欠了别人1万多块钱的债,我寄回去的4万块钱刚好给家里还了债,剩下的钱妈妈还可以用来生活。
剩下的5万块钱,有2万块我交了出国的押金,那个时候出国办签证要交2万块钱的押金。我留了1万块钱给自己,作为我后续的生活费,这是我去欧洲旅行的资本。我想去看看那个学校,去看看这个世界,我希望能在那里读书!
就这样,我踏上了去欧洲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