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瓦尔河的三剑客

作者:车耳 来源:读者校园版

  《三剑客》是深受中国人喜爱的法国文学作品之一,其构思和故事发生地都与卢瓦尔河有关,而作者大仲马,也是马克思这位惯于写严肃文章的思想家最喜欢的作家之一。虽然大仲马在这部书中讲的是几个一诺千金,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性命去完成任务的勇士,宣扬了西欧的骑士精神,但却是以通俗易懂的描述方式完成的。这是因为,大仲马不承认什么文学体系,不依附什么思想流派,也不树立什么旗帜,娱乐和趣味是其写作的唯一规则,所以他的书好看,老少皆宜,在中西方都有市场,就跟当下的红酒一般。

  卢瓦尔河是法国最重要的河流。这条由东向西流淌的河流将法国分成了两半,两岸的居民都视其为生命,各个朝代的帝王也纷纷在这里留下足迹。他们不仅在这里狩猎,还大肆修筑城堡抵御外敌,并且长期居住于此,因此卢瓦尔河谷也被称为“帝王之谷”。这个历史悠久的流域发生了许多才子佳人的故事,也激发了大仲马的想象力,而这些都与葡萄酒有关。葡萄酒对当地的法国人来说和卢瓦尔河一样,都是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生命之水。法国朋友告诉我,当地人均葡萄酒的消费量是一年一百多瓶,多年前这个数字还要高,如果去掉不能喝酒的小孩,每人每天要喝掉一到两瓶酒,说是世界之最应该不为过。

  本文所讲的三剑客——小吉、小阿和小斯,是卢瓦尔河流域三位年轻的葡萄园种植者和酒园庄主,都是子承父业。在全球一体化的大潮下,他们作为法国式小农经济的典型代表,以每家三十几公顷葡萄园的产量来开拓中国这个庞大的市场。面对来自南美、北非甚至澳大利亚工业化大规模生产的竞争对手,他们知道团结协作的力量,从而结成联合体,决心同进同退。依我看来,他们真是有堂吉诃德般的勇气,所以也称其为剑客。作为大仲马笔下人物的同族后代,他们有指向,这就是中国的广大消费者;也有利器,就是卢瓦尔河沐浴下的葡萄园。只是,陌生的生活环境、生活方式迥异的消费者,再加上信口开河的所谓买家,他们遇到的局面甚至比中国人当年开拓西方市场时还复杂,因为他们争夺的是一个浮躁多变、急功近利、暴发户般的市场。

  饮酒的差异

  卢瓦尔河谷是继波尔多和勃艮第之后,法国第三大葡萄酒产区,这里的酒价廉物美却不为国人所知。之前充斥国内市场的多是产自波尔多地区的酒,以至于在许多场合,喜欢喝酒的人都跟我说起法国酒就是波尔多。

  有些红酒知识的国人不仅言酒必称波尔多,还很迷信高级酒园“拉斐”这样的牌子,以至于很快市场上就出现了小拉斐,直到后来媒体披露在中国的拉斐销量已经大于法国的实际产量,疯涨的拉斐价格才开始回落。

  国人对法国葡萄酒的认识让法国人迷茫,而喝酒的方式也让法国人瞠目。法国人喝酒是经常喝,甚至天天喝,但是一般不过量。我的一个小校友,熟悉法国文化,还在法国生活过多年,后来供职于一家待遇丰厚的大型国企,他们年会时喝的就是像拉斐那样价格昂贵的法国酒。看着领导和同事们像喝白酒般一次次干杯,连味道都没来得及品,一会儿工夫几瓶酒就成空时,他觉得是在暴殄天物。而在与其法语专业的老师和同学聚会时,大家自带法国普通的葡萄酒,虽然每瓶价格都便宜很多,却像法国人一样斯文地边饮边聊,再谈谈酒的原产地和其中的故事,感觉像在法国一样。这时,他们吸收的不仅是葡萄酒,还有其文化。

  订购的气势

  那次的品酒会有上百个品牌,红白干葡萄酒,再加上那种晚葡萄制成的甜味酒,还有类似香槟口味的起泡酒。法国人品酒时一般不吃东西,就那么干喝,我想那是为了保持口感不至于被食物破坏,使得味觉变得不敏感。法国人还自带了不少吐酒器,那种一米多高的金属容器,上面带着水池般的大口,喝不完的酒可以直接吐到里面。平时不糟蹋食物的法国人这时都显得很浪费,他们打开一瓶酒之前会上下摇晃一下,之后慢慢斟一杯,自己先品尝一口,在嘴里咕噜一下看看味道如何再吐出去,感觉没错再给客人斟上。

  我想,既然要吐出去干吗倒那么多,于是要求他们给我倒酒时少倒一点。这时小斯跟我说,喝葡萄酒时还是要倒一定的量,不能太少,这样酒和空气的氧化才能更为充分,口感也就更好。我想起在法国时,酒从来不被倒满,但也不会是少半杯,除非是大肚酒杯。而在我们国内,斟酒有斟满的习惯,满得几乎要流出来。可是到了一些高档餐馆,那些服务员被训练得只倒一个杯底那样多的红酒,喝着既不过瘾,也没有达到最佳口感,让我想起了“邯郸学步”这个成语。

  不过,那天我带去的朋友在不同类别的酒中都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口感,品酒后立即表示要订购,气魄很大,张口就是一个集装箱,要从法国装瓶贴标签后直接运来。因为他们知道国内假酒充斥,所以讲究的人不肯喝国外散装进口、到国内再装瓶的那种葡萄酒,就怕一到国内就有人做手脚。

  一旦决定订购就订一集装箱,这让“三剑客”兴奋且充满期待——中国市场真是潜力巨大!我虽然喝了酒但头脑还算清醒,知道在中国有酒后说话不算数这样的情况,生意场上不少国人喜欢豪言壮语,事后是否真的履行诺言,只有天知道了。

  交际的困惑

  北京品酒会后,我在上海和“三剑客”吃了一次饭。饭后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喝得有点晕乎的我只想早点回房间休息,而“三剑客”却要继续他们在中国市场的征程,连夜赶到一个我都不知道的地方,离上海有百十公里。到达目的地时,接待方好几辆车等在路边已经很久了。见到这么隆重的欢迎场面,他们受宠若惊。没想到见面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喝酒吃饭,他们急忙解释刚刚酒足饭饱。不过,他们也知道入乡随俗,不情愿中还是客随主便了,吃了顿不知道是晚餐还是夜宵的饭,回到酒店时已经凌晨三点。早上八点多,他们又被叫起吃早饭,之后被安排乒乓球比赛。“三剑客”显然没有多少准备,匆忙之中派了打得最好的小阿上场。然而无论派谁,法方都不能正常发挥,因为乒乓球室内烟雾缭绕,参战和观战的中国人都在抽烟,而“三剑客”只会喝酒不会抽烟——人类的这些缺点二取一。在烟雾的缝隙中,小阿紧张地注视着乒乓球的来路;而小吉本来就对香烟过敏,屋里烟味浓得把他的眼泪都呛出来了。

  我很是感慨:我们的同胞能侠客般在深夜中耐心迎候远方的客人,却不会绅士般地替人着想。这场乒乓球友谊赛的输赢并不要紧,只是,在我们同胞夸张又自顾自般的接待方式中,小吉是哭着看的。

  之后发生的事情也很“经典”。“三剑客”被拉出去游览当地最有名的湿地公园,当地接待方带着他们几个在入口处转了一圈,照几张相后就要领他们上车往回返,这时“三剑客”终于开始抗拒,他们执拗地要求进到公园内去观赏——既然是有名的湿地,那就要认真看看嘛。陪同人员只好屈服,给他们买了票,结果这三个法国人在公园里开心地逛了好几个小时,直到接待者把他们捞出来去吃饭。小吉比画着说:“中国人只想给我们看一下入口‘到此一游’,但我可不想再跟他们回到那个烟囱一样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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