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刚毕业

作者:刘文波 来源:读者校园版

  与小学毕业时的懵懂不同,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就像土里风里孕育着的万物,只需要一场春雨,就能开得烂漫。人事的风雨多少已侵入芳菲的心田,生命中的些许划痕,更让我们懂得了人生的珍贵、青春的滋味。

  大家一如往日地上课、下课,但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打算,学习格外用功了,埋在书堆里,闭门即是深山。大部分升学似乎无望的同学,更加失落,再也疯玩不起来,因为即将面临着更大的选择,该就业的就业,该务农的务农。每个人打照面时,总觉得眼里多了些什么。

  毕业就要合影留念。觉得那个日子如水果刀划过果肉,立刻将前后的日子划分得界限分明,将以后的日子割得汁液四溅。照完毕业照,几个要好的同学会自觉地在一起合影,权当留做纪念。心里再失落、再痛,也要把笑脸留在照片上。

  贴完毕业证后留下的一寸免冠照,一下子被同学们抢光,没有得到的人是一脸的委屈,那就是日后的自己啊,有一张照片总能更多些慰藉。合得来的同学送一张是加深友谊,原先有些隔阂的同学也送一张,一笑泯恩仇。于是每个人都在加洗着自己的单人一寸照,在班里互相赠送着,不断烘托着离别的氛围。

  那时男女同学是不说话的,要是有什么事必须说,也不能直呼其名,只能偷偷地“喂”一声。男女阵营就像两块相望而不相闻的庄稼,各自开着花,结着果,摇曳着自己的心事。此时,大方一些的同学会主动将自己的花枝伸进别人的墙头:“嗨,同学,给我一张你的玉照吧,如果不嫌我丑,我也会回赠的。”大胆又坦然,心底无私自是清澈见底的明净。我极想得到一个叫孙梅的女同学的照片,心里如猫抓一样难受。平时没说过话就索要人家的照片,真是难以开口啊。我暗恨自己的懦弱。孙梅是初三转学到我们班的,她甫一出现就让我们班的坏小子收敛了嚣张的气焰,这是当时我们的班主任一直没有搞明白班级秩序由全年级最差一下子变成最好的原因。“美的力量可以是无穷的”,这句话适用于对美产生共鸣的人,我们那已近退休的班主任已无从体会。我卖弄着自己:能显示自己智力时就让自己显得智慧无比,能逞一时之勇的就做力能扛鼎状,而这些都不是自己的强项。我上课无心听课,用镜片去看她在镜子里的一颦一笑,我一天一天陷入单相思中难以自拔。我主动承担发作业的工作,故意将她的作业本藏起来,看她着急的样子,然后自告奋勇地装做去办公室为她找,然后半路从怀里取出,折回来,双手郑重地交给她,却又不敢正眼看她。是怕她看穿了自己的阴谋,还是怕那双灼人的眼睛?我不能分辨。最后实在是无计可施了,自己下决心将学习搞上去,用学习成绩来打动她。于是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沉浸在学习中,废寝忘食,成绩一路飙升,让老师刮目,让她关注。为了讨得她的玉照,我在等待了几天之后,终于在一个上午上课前没人的时候,从她的书包里翻得了她的几张一寸玉照,心花怒放地藏起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安心上课听课。下课后,我看到她翻箱倒柜般地找什么,急得满脸通红的她跺着脚,泪水涟涟。我说不出自己是痛,还是喜。

  毕业的前几日,心怀鬼胎的我故作委屈地向她讨要一张照片,我看到她白净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颈。她惭愧地说:“本来是留下几张的,也想送给你,不想现在一张也没有了。翻洗来不及了,实在对不起。”我僵立在六月的太阳下,没有疼,没有苦,没有甜蜜,也没有忧伤,只觉得自己成为一块万古洪荒中独自站立的石头。

  我才懂得:果子需要在时光的滋养与积蓄中才能更甜蜜,提前吃到的大多是未熟的、苦涩的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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