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在网络里长大的男孩
徐莉芳
陪伴网络成瘾的孩子走出困境的过程很艰辛,但只要心中有爱,未来就有希望。
沉迷游戲的男孩
“老师,家里的路由器坏了,我要不要拿去修?”这是阳阳妈妈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时说的一句话。
原来,13岁的阳阳特别爱玩儿游戏,而她又不想让阳阳花太多时间在这上面,因此,两人经常起冲突。为了让阳阳少玩儿游戏,她试过拔网线、藏手机、约定游戏时间,等等,阳阳要么哭闹不止,要么摆烂不去上学,最后妥协的都是她。
这一次,家里的路由器是自然损坏的。她不想去修,又担心阳阳像以前那样跟她闹,所以才来咨询,她希望我能告诉她该怎么做。
“看到他玩儿游戏的样子我就来气!他若是用不上学威胁我,我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她越说越生气。
阳阳的这种情况很常见,我也能感受到阳阳妈妈的进退两难。但是,我不能替她拿主意。因为我没见过阳阳,没给他做过心理评估,不能贸然发表任何意见。
于是,我先共情她的情绪,理解她作为妈妈希望阳阳少玩儿游戏的心情,然后引导她跳出路由器这件事,从更长远的角度去分析阳阳玩儿游戏的事情,让她看到修与不修路由器不是关键,如何提升阳阳的自控力才是关键。
阳阳妈妈终于冷静下来,开始更详细地介绍阳阳的情况。阳阳出生不到6个月,阳阳妈妈便和丈夫外出打工了,把阳阳交给爷爷奶奶带。爷爷奶奶性格内向,很少带阳阳出去玩儿。所以,阳阳不爱交际,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上学,其余时间都泡在手机或电视里。自小学六年级开始,阳阳不去上学,躲在家里玩儿游戏。除了打骂,爷爷奶奶没有更好的教育方法。夫妻俩商议后,决定由阳阳妈妈回家陪他,而阳阳爸爸则继续在外地打工。
为了让阳阳远离手机和电视,阳阳妈妈做过很多努力,比如带他出去玩儿、制定奖惩措施、陪他一起阅读等,效果都不太好。阳阳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差,性格越来越自卑和孤僻,精神也总是萎靡不振。
如今,阳阳经常不去上学,理由五花八门,比如心情不好、太累了、身体不舒服等,实际就是想在家里玩儿游戏。有一次,听说有人抑郁症办理了休学,阳阳竟然主动要求去精神病院做检查。
根据阳阳妈妈的描述,我初步判断阳阳可能患有网络成瘾综合征。为此,我建议她带阳阳一起来线下咨询。
崩溃痛哭的妈妈
对阳阳的咨询进展并不顺利。阳阳妈妈约了好几次,都因为阳阳不肯来而取消。根据我的经验,要想改善孩子网络上瘾的情况,家长往往需先改变。于是,我建议她先做咨询。可是,她认为有问题的是阳阳,只接受阳阳做咨询。
咨询是以对方的意愿为前提的。阳阳不来,阳阳妈妈又不愿意自己接受咨询,我也只好作罢。可是,没想到几个月后,她又约了我。这一次,阳阳终于来了。只是刚到咨询室门口,说了句“我来过了哈”,就转身准备回去,神色之间还有些洋洋得意。
原来,阳阳这次同意来,是阳阳妈妈用2小时的游戏时间交换的。但是,她只跟阳阳约定来咨询室,却忘了跟他约定咨询的时间,让他钻了漏洞。看到阳阳的样子,阳阳妈妈当场崩溃,大声哭诉:“为什么我的孩子会是这个样子?”阳阳被妈妈的哭声吓住了,没敢离开。
来访者情绪打开的时候是咨询工作最容易有效的。作为咨询师,我让阳阳在外面等着,然后带阳阳妈妈单独进入咨询室。
我先用共情技术引导阳阳妈妈,让她把积压的情绪表达出来。
过去,她一直与孩子分居两地,一心想着多挣点儿钱让阳阳过上好日子。如今,她放弃工作回家陪阳阳,希望把他养育得更好,可是,阳阳的表现与她想象的相差甚远。而且,她每天都要为打游戏的事跟阳阳斗智斗勇,可阳阳眼里只有游戏,完全体会不到妈妈的付出与苦心。日复一日,内心积压的情绪可想而知。
阳阳妈妈痛哭着表达对阳阳的不满,还一边自责未能亲自陪伴阳阳长大。在她情绪平静之后,我引导她看到:作为妈妈,她一直都在努力为阳阳付出,已经给了当下能给到的最好,无需自责。同时,引导她接纳自己的不完美。
接着,我再给阳阳做咨询。阳阳从未见过妈妈如此失态,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我借此机会引导他看到妈妈的付出和不容易,让他意识到网络上瘾问题的严重性,激发他想要改变的动力。
这次之后,阳阳的咨询才真正开始。经过一系列测试,阳阳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心理年龄不达标,社会功能偏弱。因此,对于阳阳妈妈,我一边指导她以正确的方式解决日常问题,而不是纠缠于游戏;一边引导她在日常生活中有意识地培养阳阳的责任心,提升他的自控力,尽可能多陪他运动。
对于阳阳,我一边与他探讨真实的人生和世界,引导他退出网络虚拟世界看真实世界;一边让他参加团辅活动,在真实的团体活动里提升社会情感能力,发展社会功能。
随着咨询的进行,阳阳开始更多地参与家庭事务,也更能体谅妈妈的良苦用心。可是,游戏上瘾问题并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永不言弃的母爱
陪伴和引领网络成瘾综合征的孩子走出困境,真的很不容易。面对游戏的刺激诱惑、网络的及时享乐,孩子一次次说话不算数,一次次自我沉沦与放弃,不可自拔。这极大地考验着家长的耐心与毅力,挑战着亲子间的关系。
阳阳也一样。总有各种意外发生,比如:早上磨蹭不想去上学、晚上拖拉不肯放下手机去睡觉、说好去运动又毁约等。遇到此类情况时,阳阳妈妈经常会忍不住对阳阳发脾气。发完脾气,她又开始自责自己没用,没有能力引领阳阳健康成长。
为了让阳阳妈妈更清晰地认识阳阳的现状,我给她普及网络对孩子大脑的伤害,从而让她看到阳阳的现状:0-6岁长时间接触电子产品的孩子,大脑神经发育和认知发育都会受到影响;青少年时期过度沉迷网络,脑神经元之间的功能连接会强化虚拟空间,现实交往功能会受严重影响。而阳阳从出生到现在,十几年来,一直泡在电子产品里,大脑神经发育所受的影响可想而知。所以,他的拖拉磨蹭、一次次毁约、不社交等很多行为,可能都是无意识发生的。
“的确,他每天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外界的一切好像都跟他没有关系,心智就像个五六岁的小孩。我一直不懂他为什么就不如别人家的孩子,现在终于知道原因了。”阳阳妈妈开始接纳阳阳的现状了。
“所以,不去揪谁的错,把精力和时间放在怎么帮助阳阳才是当下最重要的。”我鼓励她直面现实。
“可是,老师,这个过程太难了。”泪水在阳阳妈妈的眼眶里打转。
“是的,不容易。可是,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如果你都放弃了,还有谁可以帮他呢?”我继续鼓励她。
“我不会放弃的!”阳阳妈妈的声音里再次有了坚定的力量。
心中有爱,未来就有希望。
凭着这份爱子之情,阳阳妈妈温和而坚定地面对阳阳每次的哭闹、躺平、摆烂,及时肯定阳阳的每一次进步,一点点地与虚幻世界争夺阳阳的注意力。
渐渐地,阳阳很少玩儿游戏了,转而关注每天的生活。母子俩的业余生活从散步、打球扩展到了周末郊游,越来越丰富。
如今,阳阳喜欢上了漫画,想成为游戏美术设计师,还主动去上了漫画课。他非常笃定地说:“妈妈,你放心,我真的长大了。”
陪伴网络成瘾的孩子走出困境的过程很艰辛。不过,每一份经历都是成长的财富。愿像阳阳这样的孩子、阳阳妈妈这样的父母,早日走出困境,收获成长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