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悼念伟大的领袖,殉难的兄弟叶海亚·辛瓦尔。在面对死亡时,他昂首挺胸,手持钢枪不断开火,直到最后一刻。”10月20日,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下称哈马斯)政治局主席哈利勒·哈亚在一段视频中宣布了哈马斯领导人辛瓦尔的死亡。
“如果一个领袖离开,另一个就会崛起。”哈马斯前领导人哈尼亚曾发出这样的宣言。在辛瓦尔死后,哈马斯迟迟没有宣布新领导人人选。在巴以冲突局势依然充满不确定性的背景下,谁将领导哈马斯,成为这场冲突最新的谜团。
转向“集体领导制”
10月25日,巴勒斯坦媒体发布了据称是辛瓦尔死前发布的最后一道命令。命令写在3张稿纸上,这表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为了避免被以色列追踪,辛瓦尔决定使用最原始的方式与外界通信。
在命令中,辛瓦尔要求哈马斯照顾好手上的以色列人质,并把他们作为和以色列谈判的筹码。命令的最后,辛瓦尔还列出了11名女性人质的名字、年龄和背景。
2023年10月7日,哈马斯对以色列发动了“阿克萨洪水”行动,造成大量以色列人死伤。在该行动中,哈马斯还扣押了数量不明的以色列人质。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研究所副所长秦天在接受《环球人物》记者采访时表示,辛瓦尔在哈马斯内部具有极高威望。他死后,哈马斯很难找到一个在能力、魅力和影响力上能够比肩辛瓦尔的人物。但在加沙地带,哈马斯处于分散抵抗的状态,其存续不取决于任何个体的领导人。在多年的斗争中,哈马斯也建立了比较成熟的组织架构,能有效应对领导人突然死亡的情况。
辛瓦尔死后,哈马斯于10月17日宣布,暂时不会选举其继任者,将成立一个由哈马斯高级领导人组成的五人委员会暂时承担哈马斯的领导职责。消息人士称,该委员会的任务是“在战时和特殊情况下管理该组织,制订未来计划,并有权做出战略决策”。
土耳其卡帕多西亚大学教授、中东问题专家图格鲁·凯斯金在接受《环球人物》记者采访时表示,五人委员会的成立,说明哈马斯正向集体领导制转型。辛瓦尔在哈马斯组织内部威信极高,其死亡对哈马斯是一次突然打击,促使哈马斯对领导层进行迅速调整。通过成立五人委员会,哈马斯能快速填补辛瓦尔死后造成的权力真空,保证组织的正常运行。同时,五人委员会成员分别代表哈马斯内部的不同群体,这有助于哈马斯在领导人死亡后稳定内部各派关系,防止出现内部斗争。而未来的哈马斯领导人,也可能从这五人中选出。
根据公开消息,五人委员会中,现任哈马斯政治局主席哈亚代表加沙地带,长期负责管理哈马斯资金来源的扎赫尔·贾巴林代表约旦河西岸,哈马斯前政治局主席哈立德·迈沙阿勒代表海外巴勒斯坦人。另外两人则是哈马斯协商会议主席穆罕默德·达尔维什和哈马斯政治局秘书。出于安全原因,哈马斯一直没有公布政治局秘书的身份。
许多观察家认为,在已公布的四人中,哈亚是下一任哈马斯领导人最有竞争力的人选。多年来,哈亚的身影经常出现在巴以谈判桌旁,但他对战火和死亡并不陌生。
“这是我家的第十名烈士”
2008年2月,哈亚在众人的陪同下参加了儿子哈马兹的葬礼。几天前,哈马兹在以色列对加沙地带的空袭中被炸死。以军称,哈马兹当时正在指挥一支哈马斯小分队向以色列境内发射火箭弹。
葬礼上,哈亚亲吻了哈马兹满是鲜血的额头,然后对在场的众人说:“我感谢真主送给我的礼物,哈马兹是我家的第十名烈士,这是我们所选的道路。真主保佑,我们的人民终将取得胜利。”
这不是哈亚参加的第一场亲人葬礼,也不是最后一场:2014年,以色列空军对他的住所进行轰炸。当时哈亚不在家中,但他的长子奥萨马、儿媳妇和孙子在轰炸中丧生。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住在附近的巴勒斯坦人在轰炸中失去生命。在遇难者的葬礼上,哈亚再次起誓:“我们哈亚家人的鲜血,还有所有巴勒斯坦人的鲜血绝不会白流。他们的牺牲将会让我们离胜利更近。”
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加沙人,今年64岁的哈亚一生见证了太多的死亡。1983年,他在加沙伊斯兰大学毕业,不久便加入哈马斯,并参加第一次巴勒斯坦大起义。哈亚在思想上深受哈马斯精神领袖艾哈迈德·亚辛的影响,坚信巴勒斯坦的独立建国权。但与创建哈马斯安全部门的辛瓦尔不同,哈亚长期保持学者形象。他曾在加沙伊斯兰大学担任讲师,长期从事对学生和工人的动员工作。
1997年,哈亚获得博士学位,2006年,巴勒斯坦举行大选,哈亚当选巴勒斯坦立法委员会成员,成为哈马斯政治领域的中坚力量。他多次代表哈马斯与政敌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法塔赫)进行针锋相对的辩论。最终,哈马斯在大选中胜出,并于2007年通过武力从法塔赫手中接管了加沙地带。
凯斯金认为,在哈马斯内部,哈亚扮演着承上启下的角色。他资深的履历和丰富的政治活动经验,使他获得老一辈哈马斯领导人的信任。同时,他也长期在大学中从事青年工作,深谙与巴勒斯坦年轻一代交流之道。因此,他在哈马斯的青年成员中很有威信。
2014年,以色列和哈马斯在加沙地带爆发大规模冲突,哈亚开始负责与以色列谈判,开启了他作为哈马斯“首席谈判专家”的人生历程。尽管哈亚有许多家人死于以色列空袭,他在谈判桌上依然保持理性和灵活,并多次负责与以色列进行停火和人质交换谈判。
哈马斯发动“阿克萨洪水”行动后,哈亚公开表示对此次行动的支持。他强调,“阿克萨洪水”行动旨在彻底改变巴以地区的局势,让世界重新关注巴勒斯坦问题。2024年4月,哈亚在与以色列的谈判中表示,如果以色列根据联合国决议,恢复1967年时的巴以边界,且不干涉巴勒斯坦独立建国,哈马斯便愿意与以色列停战,并转型为一个巴勒斯坦议会政党,其旗下武装组织也将接受未来的巴勒斯坦国家军队的改编。
随着哈尼亚与辛瓦尔先后身亡,哈亚在哈马斯内部地位也出现提升的态势。有学者认为,在就任政治局主席后,哈亚已经开始行使部分哈马斯领导人的职权,但其领导人地位没有获得哈马斯确认。在这种情况下,哈马斯未来最高领导人的人选依然存在变数。
走向“国际化”的哈马斯
凯斯金认为,除了哈亚之外,五人委员会中另外三名公开身份的成员在未来哈马斯领导人的竞选中也都有各自的优势。
在委员会中代表海外巴勒斯坦人的迈沙阿勒是一名资深哈马斯领导人。他在巴勒斯坦难民家庭长大,先后在多个中东国家生活,参与了哈马斯组织的筹建。1984年,他回到巴勒斯坦,正式加入哈马斯。
迈沙阿勒1987年便进入了哈马斯政治局,在资历上比哈亚更老。1996年,他当选哈马斯政治局主席。在之后的十余年里,迈沙阿勒领导了哈马斯的扩张与发展,也多次从以色列的暗杀中死里逃生。2017年,他选择退休,并将领导权交给了更加年轻的哈尼亚。
凯斯金说,迈沙阿勒的核心优势在于他的资历以及长期海外工作经验。但相对于哈亚,他在加沙地带工作经验较少。同时,在2017年退休后,迈沙阿勒也逐渐将许多核心工作交给新一代哈马斯领导人负责。此次他是否有意继续参加哈马斯领导人竞选尚不得而知。
穆罕默德·达尔维什也是哈马斯领导人的有力竞争者。凯斯金说,达尔维什所执掌的哈马斯协商会议是哈马斯重要的决策机关,具有很强的宗教权威,经常负责审查哈马斯的许多重要行动。但相对于其他领导人,达尔维什的“曝光度”很低,外界对他的了解也非常有限。
最后,是被誉为“哈马斯首席执行官”的贾巴林。他是约旦河西岸哈马斯武装分支的创始人。1993年,他被以色列逮捕并投入监狱,直到2011年才和辛瓦尔一同获释。他从2017年开始负责领导哈马斯的财务与投资部门。有媒体称,贾巴林在海外运营着一个庞大的商业与投资网络。今年1月,哈马斯在约旦河西岸的领导人阿鲁里死于以军空袭后,贾巴林成为了哈马斯政治局中约旦河西岸的代表。
凯斯金说,哈马斯至今仍未公布五人委员会中政治局秘书的身份,因此外界很难对这位神秘“第五人”的身份和影响力进行猜测。但随着哈马斯在加沙遭受的军事压力不断加大,该组织可能会将领导中心从加沙地带转移到卡塔尔的多哈,这将进一步加快哈马斯的“国际化”进程。未来哈马斯可能出现“两套班子”:加沙地带的哈马斯将在半孤立环境下继续与以军作战,而多哈的哈马斯领导层将主要负责争取海外支持,借助外力对以色列施压。
辛瓦尔死后,中东局势持续复杂化。10月24日,以色列宣布愿意同哈马斯恢复停火谈判。10月31日,以色列广播电台称,以方预计将在未来几天内达成黎巴嫩停火协议。凯斯金认为,随着美国大选的临近,巴以冲突各方会进入一段时间的“观望期”。因为各方都清楚,美国对以色列的支持力度将对巴以冲突有重大影响。但无论局势如何发展,以色列彻底消灭哈马斯的战略目标都不大可能改变。
秦天认为,尽管本轮巴以冲突爆发以来,以色列依靠武器和情报上的优势给哈马斯造成了比较沉重的打击,但随着哈马斯在加沙地带形成分散抵抗的态势,以色列无法通过“斩首行动”来消灭哈马斯。同时,哈马斯在加沙地区有深厚的根基,其合法性便来自于与以色列的对抗。以色列在加沙地带的轰炸越猛烈,导致的巴勒斯坦人伤亡越多,哈马斯对以就越强硬,加沙民众也会更加支持哈马斯。在这种情况下,军事手段无法最终解决巴以冲突。
编辑 冯璐/美编 徐雪梅/编审 张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