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然的夏天

作者:忻然 来源:读者校园版

  “When I was just a little girl,(当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

   I asked my mother:(我问我的妈妈:)

   ‘What will I be?’(我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Will I be pretty? Will I be rich?’(我会漂亮吗?我会富有吗?)

   Here's what she said to me:(她是这样告诉我的:)

   ‘Que sera, sera,’(世事不可料,)

   ‘Whatever will be, will be.’ (顺其自然吧。)”

   “中二”的时候疯狂地喜欢韩寒,就像小学毕业的那个夏天沉浸在郭敬明的书里一样。那时还没有“脑残粉”,没有“上海绝恋”,而我认真地看过他们写的每一个字。成长也许是一场自以为提高了“逼格”的自欺。《小时代3》首映那天被初中时的闺密拉去看,倒不是真想去和长龙排到厕所的小学生抢票,只是除此之外难有再见面的借口。从前不在QQ上聊天是因为当面该说的都说完了——我们两家顺路,那条街是东西向,落霞给笑脸打上金粉,我们跟非主流小情侣似的勾着小指,“吐槽”老师或看不顺眼的同学,讲烦心的琐事,说段子,在路边狂笑。她是个有趣的人,亦对文字有敏感的天赋,拉着我边跑边讲她构想的小说;有时两人会有不尴尬的沉默,我静听她唱粤语歌,常是《再见二丁目》《漩涡》之类——她最爱唱杨千嬅的一首歌,第一句大概是“青春仿佛因我爱你开始,但令我看破爱这个字”。

   现在再难找到互相倾听、拥抱取暖的彼此——而这是那时的我认为最基本、最廉价的。也许只有“成功人士”才有“话语权”,而衡量的标准又往往是儿时的分数和成年后的钱数。高一时在实验班,彼此既非文人也非艺人,之间却颇“相轻相贱”。第一天军训时听到班里一个姑娘说:“唉,我觉得没谈过恋爱的人很幼稚,他们的人生很无聊。”——好像这是她唯一能标榜个性、证明自己青春没喂狗的事。宿舍的第一晚,她又“自曝情史”。你打诨式地插一句,也会有“恋爱专家”嗤之:“你那肯定不是爱——那时候又不懂,不过是自以为是的些微好感。”只能说“人”者见“人”,“彘”者见“彘”。如弗洛姆所言:“爱是种需要培养的能力。”菊次郎大叔也是直到那个夏天才真正会“爱”——有几分事关年龄呢。在《杀死一只知更鸟》里,芬奇律师对女儿说:“不要妄自评估你不了解的人和事。”——又想起一些求职、相亲的真人秀类节目,一个人亮相、展现自我的时间总共不过十几分钟,却总有几个莫名成为众矢之的,而主持人、嘉宾之类的人则凌驾于众人之上,以充满优越感的姿态讲一些大道理。

   现在两个人不怎么在QQ上聊天是因为无话可说。也许友谊本身和时间就是负相关,地域和利益暂时充当了减速器,一旦失去,友谊便按照原本增长时的加速度一路削减,直到彻底湮灭。后来闺密过生日,几个原来常一起“唱K”的人几乎是各玩各的手机,不亦乐乎。我说起她曾推荐给我的《旅行的意义》,她很茫然。

   看着《小时代3》,想起郭敬明早期的小说,想起新概念作文大赛的评阅者毛尖写的:“‘90后’的参赛作品新的雷同:迷惘的青春,冷漠的父母,远方的召唤,慌乱的性爱——而缺失真正的校园生活的体验。”然而又能怎么样呢——我们这一代的阅读,濡染于撕来撕去的“80后青春创伤文学”以及据此改编而成的电影里。

   所有的夏天如一,如初。曾经热血高呼“改变世界”的人开始妥协,曾经灵思卓荦的人江郎才尽;曾经相爱的人南辕北辙,曾经讨厌的人却走得很近。你的朋友没什么惊天动地,你的信仰轰塌湮灭。再不会为自己的想入非非而泪奔,成功学也早化成一纸笑谈。有关温情的回忆漫漶,看见感人的故事暗诽“死爹狂魔”。理想唱着现实的歌,一切阒静无声。唯有时光的车轮隆隆辗过。一切也许并不能称为悲剧,只默默道:QUE SERA SERA。

   后记:电影里的歌曲片段总是难忘。《QUE SERA SERA》是《后会无期》里苏米的手机铃音,那一个桥段里江河配着铃声朗诵,有一种寥落的浪漫。《色·戒》里王佳芝为易先生唱《天涯歌女》时也是这种感觉。当时看完《后会无期》,同意豆瓣上一条影评说的“很韩寒”——或者说另一条:“和十年前比没有一点进步。”前一段时间,我去看了韩寒的微博。像评论区里一个网友说的:“当初看你的书也热血过一阵,那时大概十七八岁。这么多年过去,我早忘了,而你心依旧。”一年多来我常想,成熟是否是妥协和泯然众人呢?一个久别重逢的人说:“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我们是该庆幸自己不失本心,还是责怪自己毫无长进?改变是兀自的,不等回答。那时听着许嵩抒情的“中国风”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喜欢躁郁的摇滚,现在还不是单曲循环着《YELLOW》。那时见到只爱看娱乐和综艺的人,觉得怎么“这么大还没有以天下为己任的忧患责任意识”,后来我看到梁文道的《爱国不如爱己》,明白了“江山静好,岁月无声”,又感觉一个人到底如何,是不需用任何外物来标榜的,正所谓“上德不德,是以有德”。

   写这篇文章时的情景还都历历在目,时间却已过去一年。前日看到一个关于“为什么越大越感觉过得快”的答案:小时候每天都接触许多新事物,所以充实而漫长;越大越没什么新鲜的,所以印象不深,一晃而过——这么说来,让小孩子写“记一件难忘的事”的作文也挺难为他们的。而人贪心且不甘地要与自然规律抗争——同桌说她回家放松,要边听广播剧,边看新闻,再扫两眼《爸爸去哪儿》,刷刷微博和朋友圈。同学们有的听着法语听力睡觉,有的边站着泡脚边洗脸刷牙。你要是不在蹲坑的时候思考导数与恒成立,简直不是中国人。

   一句“QUE SERA SERA”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在通往终点前,我们不能一边在平凡之路上消磨时间,一边安慰自己。日渐麻木中还是需要这样一个夏天,和菊次郎一样,从新学会,从心爱。

   共勉。顺颂夏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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