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熊孩子”到“互联网英雄”不走寻常路的颠覆者

作者:周鸿祎 来源:《读者校园版》

  熊孩子

  从小我就算是一个“非主流”的儿童,有点像电影《看上去很美》里的主人公方枪枪,小小年纪就在自我意识与正统世界之间进行着轰轰烈烈的斗争。方枪枪使了吃奶的劲也得不到秩序社会里的几朵小红花,最终对曾向往的世俗世界不屑一顾。现在看来,我也不是传统社会价值观中会令人青睐的孩子。“听话”这个评价,从来没有被用在我的身上。

  确实,我和正统的教育体制永远是一对欢喜冤家,很难说清我是好学生还是坏学生。今天回想起来,一部分的我很适合这个应试教育系统,学业对我来说非常简单,往往是看上去我双目无光、吊儿郎当,但是成绩一出来,都是名列前茅;而另一部分的我,却难以和这个教育系统融洽相处。海量阅读

  从小学开始的阅读让我如同置身于一个奇异星球。阅读的好处是增进了我的认知,坏处是助长了我性格里的孤傲。但是阅读习惯的一个重要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就是,它让我日后步入理工男的逻辑世界时,依然拥有人文学科的视野。

  多年以后,沃尔特·艾萨克森写的《史蒂夫·乔布斯传》风靡一时,里面乔布斯提到了类似的观点。乔布斯说:“我小的时候,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人文学科的人,但我喜欢电子设备。然后我看到了我的偶像之一,宝丽来的创始人埃德温·兰德说的一些话,是关于既擅长人文又能驾驭科学的人的重要性的,于是我决定,我要成为这样的人。”

  写了《史蒂夫·乔布斯传》《富兰克林传》以及《爱因斯坦传》的传记作家沃尔特·艾萨克森对这种观点也深表赞同,他说:“写了这么多的传记之后,最让我感兴趣的话题是,一个具有强烈个性的人身上集合了人文和科学的天赋后所产生的那种创造力,我相信这种创造力也是在21世纪建立创新型经济的关键因素。”

  经过长期的揣摩和感受,加上我后来多年在互联网领域创业的经验,我对这种描述感同身受。标新立異

  有一次,语文老师给了我们两天时间,让我们去尝试小说写作。当时我对魔幻现实主义的小说特别膜拜,对卡夫卡非常着迷。于是我模仿卡夫卡的《变形记》,写了一篇小说,叫作《我与苍蝇的对话》。

  语文阅评课上,老师拿回了那一摞作业,缓缓地对着讲台下说:“上次,我给大家留的作业是写小说,大家完成得不太好。所有的人几乎写的还是叙事性作文,文体上不太像小说。只有周鸿祎,这次写的作品是全班唯一一个写得真正像小说的!”听了这番评论,我心中大喜。不料老师话锋一转:“不过,他写得乱七八糟的,我完全看不懂!”

  班上一阵哈哈大笑。今天,我已经完全想不起我的这篇小说处女作的具体内容了,但是依然惊诧于那个标新立异的题目。梦想教育

  第一次摸到计算机,是在郑州一中上学的那半学期,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上电脑课。那一年,我16岁。当老师还在讲上机的要领时,我已经迫不及待地在计算机上输入代码了。期盼了多年的上机机会,我是有备而来的——我手抄了报纸上的Basic程序带了过去。我做梦都想知道,这些程序在一台真正的计算机上跑起来是什么样子。

  整节上机课,我根本没听老师的介绍,整个人专注于代码输入的过程。但是我敲键盘的速度太慢了,直到下课铃响,我还在敲最后一行代码。这个时候,老师让大家起身离开机房,而我还死死地钉在座位上不肯走。最后老师是揪着我的领子把我从机房里拎出来的,画面有点尴尬。

  从那一刻起,我好像真的知道我到底有多热爱计算机,又有多热爱编程了。丹尼尔·科伊尔在《一万小时天才理论》里说:“在未来的某些时候,也许已经发生了——你会坠入爱河。不是和某个人,而是和某个你自己的想法——关于你想成为谁,关于你生来会成为谁。这种爱,这种激情,就是发展才能的原始燃料。”而我在那个时候,找到了我的原始燃料。

  从那一年开始算,到今天,我接触电脑已有30年。完美保送

  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段时间,我眼前浮现的,一直是我在《中国青年》杂志上看过的一篇文章所描写的情景:几个大学生,毕业之后被分配到了航天部、研究院等政府部门工作。但是他们胸怀大志,不愿意在机关里混日子,想用自己的力量做出真正的产品。于是,他们集体辞职,创立了一家软件公司,每天没日没夜地写程序、做软件,等稍微有一点钱,大家就合资买了一辆车,夏天开着车去北戴河游泳、放松,等“充满了电”再回来疯狂地写程序。日子过得有张有弛,所有的人是被宏伟的目标所驱动的。

  这篇文章对我的人生来说意义重大,在读到这些文字的时刻,我被这样的生活击中。我知道,这正是我最向往的日子,没有窠臼,没有约束,有的只是一个不死的理想。

  丹尼尔·科伊尔在《一万小时天才理论》里说:“一个念头浮现眼前,那个念头将像一个雪球滚下山去。这些孩子并不是天生想成为音乐家,他们的理想源于某个清晰的信号,源自他们的亲人、家庭、老师身上的某些东西,源自他们在短短几年生命中看到的一系列景象、遇到的各色人等。那个信号触动了无意识的反应,发生了强烈的变化。这种反应具象化为一个念头:我想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

  多年之后,我看到这本书,清晰地知道我被录取的那个时刻,有个念头浮现眼前,这种反应具象化为一个念头——我就希望成为自由世界的、属于计算机王国里的那些年轻人。安宁时刻

  自从大学二年级开始上计算机专业课,我唯一的感觉就是——老鼠掉到了米缸里。此时,高中自学的计算机知识在我心中风起云涌,太多向往,太多疑问,一并涌来。我心里存留了太多需要解答的问题,而大学课堂正是我把这些疑惑一个个慢慢解开的地方。

  我变成一个自我驱动型的人,我学习不是为了考试,也不是为了和任何人展开竞争,而是为了解决问题。好奇心驱使我去解决心中的困惑,这在客观上塑造了一个主动学习的态度。我上专业课时,往往是听课最专心的那个孩子。我不停地举手提问,和老师交流互动,正是这种主动的态度,让我得到了专业课老师的喜爱。我的专业课成绩一直都很好。

  我就是这样天真无畏地爱着计算机世界里的一切。我最享受的不是做事的最终结果,而是投入其中的过程,那种说不出来的内心的平静。多年之后,我读到奥普拉的一段话:“(我感觉)充满了希望、满足感和说不清的愉悦。我坚信在每天从不同角度轰炸我们的疯狂之中,存在着,仍然存在着这一直都在的安宁。”

  而我的计算机世界里,正充满了这种安宁。研究生生活

  在研究生阶段,我就开始创建自己的公司。我接触了很多年轻人,今天还在雇用年轻人来公司工作。我经常给这些年轻人分配一些基础性的工作。很多年轻人面对不喜欢的工作,或者认为不该自己做的工作,会有抵触情绪,认为这事儿不符合自己的身份。我觉得这种观念是错误的,任何一件小事情里,都隐藏着大天机。对能力的训练来自对每件事情的体验。

  我的大学生活很充实,但似乎很难用开心或不开心来总结。开心来自简单的事情:吃了一頓好饭、听了一首好歌、疯狂地读了一晚上的程序,或者暑假的时候邮购了音响零件,自己制成了一个噪声巨大的音响。而不开心的时候也是有的:走在西安交通大学的林荫大道上,没有姑娘的瞩目,没有浪漫的故事,有的只是一颗理工男的寂寞心,偶尔显得悲壮。

  后来经常有人好奇,问我除了学习,上大学时到底有没有谈过恋爱。对于这个问题,我只能如实回答:虽然我对恋爱这事儿并非没有向往,但是当时确实没机会。我“痛恨”当时女生的择偶标准,她们不是倾心于学生会干部,就是喜欢高大威猛的体育特长生,会写诗的文艺男青年也颇得她们芳心。像我们这种其貌不扬的“草根”和极客,基本上没有任何市场。我们只能在夜谈会中谈谈对女生的向往,抒发一下愁苦情绪。思维方式

  1995年应该是我硕士毕业的年份,但是我出去打拼了一年。我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憔悴、瘦削、没有精神。而我的资产也变成了负值,欠了很多债。我身心俱疲,自己知道现在已经到了承上启下的阶段,人生走到了一个重要的十字路口。

  大年初二,我回到了学校,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毕业时的那个原点。

  我给导师李怀祖写了一份检查,宽容的导师原谅了我。我至今还记得我去找导师的那天,李教授不但没有大肆批评我无法无天的“消失”,反而当着在场的二十几个博士生和十几个硕士生表扬了我,这个场景非常具有戏剧性。

  他说:“在你们这些人里,就小周将来可能最有出息。”我听了这句话,本来低着的头马上抬了起来,感觉不敢相信。导师接着话锋一转,说:“因为我发现,你们都是正常人,只有小周不太正常!”大家哈哈大笑起来。导师接着说:“小周的思维方式和正常人不一样,将来,他要么就是最失败的那个人,要么就大获成功。”

  我露出了惭愧的笑容。

  我颠沛流离的经历确实异于常人,导师说得并没有错,对于他说的我的未来是成功还是失败的论调,我也不知道是对是错。但是,在潜意识当中,我已经意识到我可能并不会走一条和很多人一样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