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青春里的记忆

作者:韦娜 来源:《读者校园版》

  韦娜,青年作家,意林集团演讲师,著有短篇文集《世界不曾亏欠每一个努力的人》《不认命,就拼命》等。

  成长的路上,我想要一束光——这句话一直以来都是我的演讲主题。

  做了4年的演讲师,去了很多地方,走过很多学校,做了很多场演讲,于是,这个主题也随着我一路演讲、奔波到现在。

  其实这是《芒果街上的小屋》里的一句话,故事的女主角,9岁的埃斯佩朗莎就出生在那条贫穷的芒果街上。她的理想就是最终离开那里,寻找一束光。待她找到它的时候,她不仅要让这束光照亮自己的人生,也要让它点燃这条街上每一个像她一样的孩子的梦想……那是一个关于女孩成长为女人的故事,柔软而忧郁。

  我读到这本书的时候,恰好是高三,学习压力特别大,每天学习到深夜。即使夜晚,房间的灯也从未关掉过,我却不亦乐乎,一边画画,一边复习文化课。即使那么努力,我依然不知道路在何方,依然很悲观。或许是性格的缘故,或许是人在未知面前,多少都有些不自信,毕竟未来没有写下保证书,它不会向我们承诺,当我们努力到某个程度,就会有好的归宿。

  作为艺术生的我,是要提前考美术科目的,只有通过了美术科目的考试,我们才有资格考文化科目。高三那年的新年,我没有回家,一个人待在济南的出租屋里。

  过年后,我背着画板,和另一个女孩李瑟瑟一起前往北京、青岛、潍坊等地参加美术科目的考试。

  在青岛的一次考试中,快要上考场了,我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份证和准考证等都丢了。我又着急又紧张,打扫卫生的阿姨对我说:“姑娘,你赶快去外面的垃圾桶里找找。”

  我立刻跑到外面,沮丧地发现那个学校居然有5个很大的垃圾桶。我已然没有办法顺利地参加考试了,只能蹲在垃圾桶旁边,一个个地翻找。我一边流泪,一边告诉自己要有耐心,要冷静,东西肯定不会丢,一定能找到。

  幸运的是,在我翻到第3个垃圾桶的时候,我真的找到了自己的证件。我拿着它们,内心顿时有了一丝释然,所有的委屈、焦急、失落和自责,在这一刻都消失了。

  我仔细地收好这些证件,既然错过了考试,就跑到市中心的一个书店去看书。傍晚,我接到了李瑟瑟的电话,她开心地告诉我,她觉得自己考得还不错。

  我淡淡地告诉她,自己并没有参加考试。

  她一直沉浸在快乐之中,并没有听清楚我的话。听到她高兴的声音,我的失落感再次襲来。我走到书店的导购员身边,问她:“你们店里有没有那种插画和故事相结合的书?”

  那个温柔的导购员给我递来了一本书,就是《芒果街上的小屋》。

  我看了看书中的插画,拿出了画画的本子,模仿其中的画,画了起来。画过之后,我又开始读一个个小故事,直到书店关门,才放下它。

  后来的日子,我一直奔波在不同的城市参加美术考试。每次到一个城市,我都会去当地的书店寻找这本书。看到的时候,我会很兴奋,就像好运来了一样;看不到的时候,会有一些失落,就像没有遇见那个期待已久的老朋友。

  我告诉自己,一定要等到考上大学再去买这本书,再去拥有这本书。在这之前,每次读到它,我都会摘抄其中的段落,先抄写前面的中文,再抄写后面的英文。令我记忆最深刻的是,我经常一个人跑到学校的操场上,背诵其中的段落。我甚至幻想有一天,我能够遇见这本书的作者桑德拉·希斯内罗丝,然后和她聊会儿天。对了,我要以写作者的身份出现在她的面前。

  或许真的是“书非借而不能读”吧,这本小小的橘黄色的书中,柔软而动人的句子都落在我的心上,我从未如此痴迷过。我想,后来我的高考英语成绩那么高,还顺利地通过了大学英语4级考试,和那时疯狂背诵这本书里的中文和英文有着莫大的关系吧。

  还记得当年西南交通大学的美术考试就是默写、速写和写作,我立刻想到了女主人公埃斯佩朗莎和我模仿她画的那些插画,我默默地将它们画下来。真没有想到,我居然真的考进了那所大学。上了大学后,我立刻跑到书店买了那本书,每天都带着它,背诵其中的段落,不过是一本很简单的书,我却如获至宝,把它当成我沉默的青春中最懂自己的朋友。

  我真的很怀念那时的自己,每天都待在画室里画画,特别珍惜每一寸时光,心思也很单纯——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作者或插画师,像埃斯佩朗莎一样,走出那条贫穷的芒果街。我梦想着走出我生活的小镇,成为一个作家,见很多人,写很多故事。不一定要被很多人理解,但自己一定要勇敢,要认可自己。

  青春时期,我像她一样自卑但怀揣希望,努力却孤独到没有朋友。我也曾盼望有一个人的出现,可以改变我的状态或命运,可是路过或遇见那么多人,我依然是一个人。

  “当我太悲伤、太瘦弱而无法再坚持的时候,当我如此渺小却要对抗如此多现实的时候,我就会看着树……”她笔下的言语如此简单、纯粹,但在当时,我一个人坐在画室里的时候,它们就是指引着我前行的无尽的力量。很长一段时间,我也喜欢画树。我还特意跑到公园,拍了很多树的照片,画了很多树,还参加了学校的展览。

  后来,我一个人从成都到北京电影学院考中文系的研究生,一个人慢慢地还完了大学所有的学费贷款,一个人默默地在这个繁华的城市扎根成长,所有的委屈和看似不能接受的结果,我都承受下来了,并一直努力走到了现在。

  再回首看前面的路,9年前的我,自卑而懦弱;如今的自己,强大而有力量。或许只有走过那些弯路的人才会明白,所有的经历,都是命运的恩赐。

  我也一直觉得自己就是芒果街上的埃斯佩朗莎,她就是我,我们经历了共同的成长,不曾分离。一直到现在,她还住在我的灵魂里。

  如今,身边的人讨论最多的话题就是买房和结婚,我就像局外人一样听他们说这些事,内心没有任何触动。在北京工作那么多年,我搬了很多次家,丢了很多不重要的物品,却怎么也丢不掉自己的回忆。每次搬家,我都会想起埃斯佩朗莎的期待:“有一天,我要拥有自己的房子,可我不会忘记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路过的流浪者会问:‘我可以进来吗?’我会把他们领上阁楼,请他们住下来,因为我知道没有房子的滋味。”

  今年,三十而立,我终于出版了自己的书,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也实现了去参加《芒果街上的小屋》的作者与读者见面会的愿望。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样子,而为了此时的刚刚好,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走过了多少弯曲而不平的青春之路。

  我的房子还没有装修,看着它裸露而原始的一面,我明白,所有的不安全感都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当你没有能力去做选择的时候,就意味着你的人生还不属于你。因为你还不能支配它。

  而我一次次地走向外面的世界,带着我的书、我的文字、我的梦想。很多时候,我实在累得走不动,实在无法前行,就一个人站在学校的外面,想着9岁的埃斯佩朗莎在书的最后所写的一句话:

  “他们不知道,我离开是为了回来。为了那些我留在身后的人,为了那些无法出去的人。”

  我知道,演讲是我的职业,我就是要去推广阅读和写作,每走进一个学校,我都像是回到了自己的青春时代。看到那些年轻的脸庞,就像看到曾经的自己。

  此时的我,的确找到了人生的那束光,我一次次地到校园中演讲、签售、分享,就像一次次回到我的过去,回到我的青春时光。

  从前的我,一直抱怨自己没有朋友、没有休息时间,所有的岁月几乎都是一个人匆匆走过的。我的生活总是那么寒酸,穿着破旧的衣裳,奔跑在校园的跑道上,任青春住在孤独的时光里。

  可后来我不再抱怨,因为我终于明白,青春时期我们最好的伙伴有时就是一本书,甚至只是一句话。

  成长的路上,我想要的不过是一束光,感谢这束光能照亮我的人生、我的道路,让我一次次回来,点燃我的回忆、我的过去以及我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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