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海

作者:纳兰妙殊 来源:读者校园版

  法国人的童话海洋

  在几千年的文明进程中,我们是否真正地爱过海洋?在深入人心的“哪吒闹海”故事中,海洋无非是一套森严的统治系统,欺软怕硬的龙王麾下有虾兵蟹将、龟丞相,以及乖戾的三太子(结局是被小英雄哪吒剥皮抽筋);而在“精卫填海”的传说中,海洋成为害死天帝之女精卫的凶手,而精卫想要毁灭大海的怨毒,则被作为坚忍不拔的标杆广受传诵。

  欧洲人似乎对海更有感情,有多少孩子因小人鱼的故事而对海产生绮思?安徒生笔下的大海是这样的:“在海的深处,水蓝得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清澈得像最明亮的玻璃。那儿生长着最奇异的树木和植物,它们的枝干和叶子是那么柔软,只要水轻微流动一下,它们就摇动起来。鱼儿在枝叶之间游来游去,像天空的飞鸟。到处闪着一种奇异的蓝色光彩,你很容易以为你是在高空中而不是在海底,当海非常沉静的时候,你可以瞥见太阳,它像一朵紫色的花,从花萼里射出各种色彩的光芒……”

  雅克?贝汉的《海洋》就像把童话中的海洋搬到了人们眼前,虽然《加勒比海盗4》中性感的人鱼并未出现,但各种海洋生物的美绝不输于人鱼。第一个登场的是海鬣蜥,在水中捕食后它们爬上岛屿,临碣石、观沧海;体内流着蓝色血液的鲎,保持着4亿年不变的容貌;圆滚滚的海豹慵懒地晒着太阳,偶尔瞟一眼路过的海蟹;成千上万只海蟹打群架;螳螂虾被挑衅,奋而与海蟹单挑;企鹅玩跳水,一个踉跄,“哎哟”一声掉进冰窟窿;巨大的鲸与鲨像最优秀的舞者一样优雅,它们以独特的韵律生活——直到毁灭性的渔网出现:捕鱼者把鲨鱼的鱼翅割下,把它们淌着血的身躯扔回海中,遭遇“人彘”之刑的鲨鱼缓缓沉入海底,痛不欲生地死去。

  根据美国《麦迪逊时报》2010年的调查数据显示,中国依然是全球最大的鱼翅消费国,近十几年,全球鲨鱼减少了90%,每年多达1亿只鲨鱼被杀害,其中73%是因为鱼翅。而这中间的50%~80%,约1万吨的鱼翅都经过香港码头被运往中国内地,还有一小部分被运往马来西亚、印尼和泰国等地,以满足当地华人对鱼翅的需求。

  在中国的传说故事中,海洋往往是暗藏杀机的凶手。而事实上,凶手往往是人类。曾有一位爱好骑马的朋友对我说:“所有骑马时发生的事故,犯错的只可能是人,马绝对不会错。”——多数的生物都不会犯错,只有人类,大部分时间在犯错。

  纪录片在中国遭遇尴尬

  我少年时代的偶像是珍妮?古道尔。美丽的伦敦少女珍妮在26岁时,踏进繁衍着黑猩猩种族的非洲丛林,一去38年。还记得中学课本上黑猩猩用树枝钓取白蚁的图片吗?那就是珍妮?古道尔的伟大发现。

  雅克?贝汉跟珍妮?古道尔是一拨儿的。其实,若是为了名利,雅克?贝汉大可不必如此耗费心力——他早就是法国电影的扛鼎人物,25岁时就凭借《男人的一半》成为威尼斯影帝。他还是《天堂电影院》中成年托托的扮演者、《放牛班的春天》的制片人……

  然而,对自然的爱让他将镜头转向了天空与海洋。在二十余年的时间里,他拍摄了纪录片“天、地、人”三部曲:《鸟的迁徙》《微观世界》《喜马拉雅》。筹备《鸟的迁徙》时,他找来上百名学生,让他们日夜轮番守着1000多只鸟蛋,等到这些蛋破壳时,学生们自然被雏鸟当成了爸爸妈妈。到小鸟能飞的时候,学生们骑着自行车,鸟儿就在后面跟着飞。后来这些鸟长期跟着汽车和摄影机飞翔,习惯了马达的轰鸣声,在数百公里的迁徙过程中,鸟儿紧紧挨着摄影师飞行,几乎蹭到飞行器的边缘。拍摄《海洋》时,雅克?贝汉启用了微型直升机、半潜水半陆地的摄影机,以及微型电动遥控直升机。《海洋》的拍摄耗时7年,动用了12个摄制组,在全球设了54个拍摄点,花费高达5500万欧元(约合5亿元人民币)。这些钱里包括雅克?贝汉的个人资产、商业投资、银行贷款。为了说服投资者,他费尽口舌,并且每两个月就要向所有的投资人汇报一次。在片子拍摄的几年中,他始终忍受等钱进账的煎熬,至今仍背负着900万欧元的债务。

  这部电影如此感人,以至于一位中国网友感慨地说:“看完这部片子,真希望2012早点到来,人类都抱团去死好了,让剩下的物种好好活着!”

  可惜的是,中国的电影市场可以消化《十全九美》《大笑江湖》这样的片子,却没有纪录片的一席之地,很多城市的影院根本不予引进。《海洋》2010年初在日本上映时,首映票房与《阿凡达》不相上下,到了中国,放映它的影厅往往只有三四个观众。为了让更多的中国人关注这部电影,雅克?贝汉几乎累垮:从北京、广州到上海,他密集地接受采访,频繁参加各种首映式,与冯小刚等人会面交谈,慷慨地与中国影人分享他的拍摄之路。当最后一站抵达上海时,这位70岁的老人终于累病了,感冒、咽喉充血,但他仍坚持出席了2011年8月22日上海电视台为他举办的纪录片讲座。面对上千位听众,他用嘶哑的声音不间断地讲了两个小时,耐心回答每个提问,最后连他的翻译也忍不住劝阻:“您只要小声对我说就行了,我大声翻译出来。”幸好讲座后的第二天,《海洋》的副导演雅克?克鲁索赶来中国,代替雅克?贝汉接受采访。雅克?克鲁索说,因为耗资巨大,《海洋》的版权虽然卖得不错,但票房分成还远没有抵消投资。

  要学会的是敬畏

  珍妮?古道尔说:“唯有了解,我们才会关心;唯有关心,我们才会采取行动;唯有行动,生命才会有希望。”某位朋友到影院看完《海洋》之后,感慨地说:“我前面座位坐的小女孩几乎认识片子里所有的动物,真了不起!”我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曾无限热心于阅读关于虫类和恐龙的图书,跟同伴炫耀似的讲竹节虫和枯叶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津津乐道于“Hold住姐”和政客们“反正我信了”的表演?

  《海洋》的旁白这样说:“告诉你的孩子们吧,世界上有很多存在过却不被他们知道的物种,它们花了几百万年进化,却在仅仅几十年间就灭绝。一共有多少物种灭绝了?现在又有多少处于濒临灭绝的危险之中?灭绝还会不断发生下去吗?”然而,当中国小朋友想了解“海洋生物”时,在网上输入这个关键词时,首先跳出来的网页却是美食网、中医药网、养殖致富网……

  玄学派诗人约翰?多恩写过这样的诗句:“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就为你而鸣。”当然,《海洋》绝不是让大家不要去吃鱼,全体信奉素食主义,雅克?贝汉自己也说,他仍然爱吃鱼、爱钓鱼。但我们要学会的是敬畏,关心其他物种的存亡,就像关心自己的兄弟,而不只是把海洋公民当成海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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