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盲人也可以“健步如飞”

作者:李玥 来源:《读者校园版》

  刚到日本那天,我在地铁站里遇到一位盲人。和周围的上班族一样,他穿着衬衫打着领带,穿梭在地铁里,头扬得高高的,走得飞快。这位盲人去买票,周围并没有人上前询问或是主动提出要施以援手,但看到他的人都默默让出了一条通道,让他在不知不觉中排到队首。搭乘扶梯时,等电梯的人同样排在他身后。上地铁时,正赶上下班高峰期,但人们自觉地把他让到最前面。

  在日本,几乎每一部电梯都有盲文按钮,还为肢体障碍者专门设置了位置较低的按钮。电梯会用语音通报楼层,避免视力障碍者遇到不知道该在哪层下的尴尬。

  公共洗手间前有盲文指示牌,方便视力障碍者出入。在供肢体障碍者使用的洗手间里有一张小床,他们使用洗手间后,可以短暂休息。所有公共区域都设有坡道,供轮椅自由出入。室内一些地方设置有扶手,上面的盲文标识十分清晰,为视力障碍者提供方便。

  在拜访一家为肢体障碍者服务的机构时,那位坐在轮椅上却依然西装革履的负责人笑着说,1990年,在东京的470个地铁站里,无障碍电梯的数量几乎为零。

  他告訴我,1986年,日本障碍者群体自发成立了DPI-Japan组织,致力于为障碍者发声,保障和完善残障群体的基本利益和需求。那时,日本的肢体障碍者几乎不敢出门,因为别人经常会问:“你们行动不便,为什么还要出来坐地铁?”从1989年开始,每年都有一天,他们会组织残障人士乘坐地铁出行。

  DPI-Japan坚持:如果不为自己的利益代言,那改变将不可能发生。他们执意和普通人一起坐地铁,宣告自己的权利。最开始只有几个残障者上街,工作人员会把他们从地铁、公交车上一一抬下来。后来,当几百名甚至几千名残障人士一起上街时,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社会需要的不是有更多的人来抬他们,而是要为他们创造条件,让残障者也能自由自在地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出行。

  日积月累,20年后,东京的地铁站已达770个,其中超过87%的地铁站有无障碍电梯。

  在日本,公交车上会贴一个轮椅标志。当有肢体障碍者上车时,车门的台阶处会伸出一个由挡板形成的坡道。上车后,有专门固定轮椅的位置。当残障者乘坐地铁时,会有工作人员拎着手提箱大小的物体前来。那是一个可折叠的坡道,铺在车厢和站台之间,无须任何人帮助,轮椅就可自如上下。甚至,出租车行业也推出了残障者友好专车。比如,有些车可以把后两排座位收起来,打开后备厢,伸出一个坡道供轮椅进入。

  在日本,即便是重度残障者,也能享受平等和尊重。我们曾拜访过一家重度残障者的日间照料机构。在一间宽敞的活动室里,重度残障者们被志愿者推出来,围成一个圆圈。一个带有响声的球摆在每个人面前,沿着一条长长的滑道滚落,把球滚得最远者获胜。

  盲人可以听到球互相撞击的声响,肢体障碍者在一边计算分数。哪怕全身几乎没有一处可以自由活动的重度残障者,也能在志愿者的帮助下微微转头,用牙齿咬住一个塑料棒,把球从高处推落。所以即便是重度残障者,也可以参与游戏。有竞争有合作,往往令参与者开怀大笑。

  我们去一家开办了10多年的融合餐厅吃饭,服务人员由残障者和非残障者组成。餐厅能同时容纳20多人就餐。楼上是培训机构,为心智障碍者提供不同类别的培训。障碍程度较轻的,学习与人沟通的工作,比如点菜、接电话;障碍程度较重的,也能完成折叠宣传单、摆放碗筷这样经过重复训练就能掌握的技能。

  融合餐厅在自主运营的同时,也能获得政府支持。残障者凭残疾证在餐厅就餐,只需负担10%的费用,剩下90%由政府补助。普通人来这里吃饭,饭菜的价格也比其他饭店低很多。因此,来就餐的顾客很多。这样一来,残障人士减轻了经济负担,饭店也可以盈利。

  日本有许多服务于18岁至65岁智力障碍者的生活实习所,帮助他们通过劳动技能的培训融入社会、创造价值。实习所根据障碍者的智力水平和个人意愿分为A类和B类。A类障碍者经过一定周期的生活、工作训练,能完成饼干制作、资料整理甚至蜡染、编织等工作,毕业后,实习所会把他们输送给企业,并跟踪回访。B类障碍者残障程度较重,无法真正进入社会工作。即便如此,他们也会在机构内接受庇护就业训练,比如折叠宣传单、包装盒等。

  这些打动我的画面,是日本东京在经过20多年的探索后,给予世人的答案。更多的时候,残障者需要的不是“救助”,而是“服务”,是让他们平等参与社会生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