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选择放弃,但不能放弃选择

作者:苏芩 来源:《读者校园版》

  那一年,我20岁出头。在一家世界500强的知名外企干得好好的,突然想折腾折腾,萌生出要写书的念头。

  不是因为有钱才任性,年少也会轻狂。这是我人生中第一份正式职业,拿着在当时绝不算低的薪水,被不少同学羡慕着。但我的心思,似乎一直没放在这里。我觉得,自己还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你可以选择放弃,但不能放弃选择。

  我向来是行动派,想做的事几乎不能隔夜,否则抓心挠肝地难受。不出两个月,辞了工作,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与稿纸、电脑相伴,从超市搬来若干零食、饮料、泡面……未经世事又信心满满地走上了创作之路。晚上是创作的最佳时间,隔绝车水马龙的喧嚣,可以安靜写作。经常是熬到天亮,太阳取代月亮,我揉揉红肿的眼睛,迎接新的一天。那时候很喜欢手写,稿纸如山,屋子凌乱,有时困意上来,就酣睡在稿子堆里。几个月下来,几乎天天都是白天睡觉晚上写作,昼夜颠倒,三餐不定,透支着体力也不以为然。后来,一个朋友见到我,惊讶地说:“怎么回事,你怎么瘦了这么多?看着太憔悴了!”从她的表情里,我看到了自己让人心疼的模样。

  文字很神奇,可以为内心的脆弱补给能量,让人在无望中砥砺前行。但是生活是真实的,必须每一天都认真对待。有时累了,听到窗外人声响动,会突然有些焦虑,有时候是烦心于来催租的房东,有时候是故意怪罪嘈杂的邻居而让自己难有好水平的发挥。

  我也知道这是矫情,人不顺利的时候,总会给自己找点借口,我也不想那么轻易地承认自己是笨蛋。

  那年的国庆节,我踏上一路向东的火车回家过节,毫不夸张地说,当时我的全部身家就剩下那张火车票了。这其中有个小插曲,那阵子写稿子写得稀里糊涂,有一次去银行柜员机取钱,取完便转身走了,浑然不知自己没把卡拔出来。N天后再次取款时才记起这档事儿,但已是呼叫无门!那是唯一一张有余额的银行卡,上面的积蓄原本可以让我支撑到那部稿子写完,这么一来,凄风苦雨提前到来!那年国庆节我在家待了一周,临走时妈妈说:“再多给你点钱吧?”

  我脱口而出:“不用,卡上还多着呢!”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回去就得缴房租,一日三餐要自给自足,能蹭饭的朋友家已蹭了个遍,当初做外企白领时的包包、配饰几乎都低价转让了,但稿子才写了不到一半儿!

  光节流有什么用,我得开源啊!

  然后我开始接兼职的会议司仪、活动主持、为无数报纸杂志写专栏,看着空荡敞阔的房间,想想不敢触碰的明天,空旷,依然漫无边际……

  幸好我的效率很高,写了两部书稿,其中一部被某个出版商看中,要独家买断,署以其他作者的名字出版。

  我问他:“为什么?”

  书商很直接:“因为你不红。”

  坦白说,我差一点儿就答应了,买断版权的稿费对那一刻的我几乎算天文数字!不用再苦撑苦熬一天20多小时连轴工作,可以立马买下上个星期在精品店看上的那件衣服,可以支撑我再写完下一本书稿。但书商那倨傲的脸,刺激了我飘摇之中的自尊心——“不卖!”

  多年以后,我的名字也上了作家富豪排行榜,虽然此时的我早已不再靠版税收入过日子,但那上面的那个名字,还是让我想起了最初的我,那么执拗,那么任性,像个笨蛋,却无比可爱!

  虽然我还是得说:那一年的那一天,和书商别过之后,我有点小后悔……

  拿着这本处女作,从未有过任何媒体从业经历的我,去一家新创刊的杂志社求职,主编看完它之后说:“编辑的职位已经招满了。”

  心瞬间蒙灰。

  他顿了口气说:“编辑部主任的职位还空缺,如果让你试试,你觉得你行吗?”

  一束光瞬间刺破云层,直入眼底,却也是一股新的压力。

  进入新行业的压力毋庸赘述,那是另一种煎熬。明枪暗箭挨了无数,万幸也都忍了过来。倒是很想说说我当时的另一部书稿,是一本小说,青春范儿、姐弟恋,十多年前的故事,现在想来仍不算落伍。遗憾的是,一次电脑故障,已近收尾的稿子就这样被彻底删除了!以致后来一直有出版商约请我:“苏芩老师,您什么时候写小说呀?”——可我写过啊,只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和你们一样,各种奇葩事儿我一件也没落下,只是不习惯把哭着的那张脸面向你而已。

  与幸运相比,我更信赖自己创造的奇迹。幸运天赐,拿走它太容易了。我不迷恋运气,因为我知道:若是我不够努力,它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我并非生而活在天堂,硌脚的路同样也走了不少,脚底的血印终究磨成了茧子,也渐渐过得踏实。

  这份安全感不是别人给的,只是因为我笃信:即便跌落地狱,我仍有再爬回天堂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