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爱说话吗

作者:村上春树 来源:读者校园版

  您是属于喜欢说话的人呢,还是不太爱说话的人?

  我应该算不爱说话的人。虽然视情况看对手,有时会变得口若悬河,不过平常却是闷葫芦一个。因为害怕要详尽地说明什么,所以尽量不做这类事情。哪怕话说得不透彻,招致周围人的误解(这种事屡屡发生),也照样泰然自若——没办法,人生就是这么回事。不是自吹,这方面我倒是做得很高明。

  接电话是件苦差事,在派对上跟别人交谈也是我的弱项,接受采访同样令我心力交瘁,甚至连回一封邮件我都觉得疲惫不堪。让我跟人家做访谈和书信往来,我一律回绝。

  假如命令我闭嘴,我可以永远闭口不言,也丝毫不会感到痛苦。独自一人看看书,听听音乐,去外边逛逛,跟猫儿玩玩,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上大学时,我过着单身生活,有时一连半个月都不跟别人说一句话。

  这样的性格应该是难以和人相处吧,一般不讨人喜欢,但对小说家这份工作来说就再合适不过了。因为只要让我一个人待着,我就可以埋头伏案,一直默默地工作下去。

  然而连我这样沉默寡言的人生,也有一段例外的时期。从24岁到32岁,其间有7年半的时间,我阴差阳错地靠服务业维持生活。由于我不愿进公司工作,便借钱开了一家店,放放爵士乐唱片,搞搞现场演奏会。

  客人光临时,我便面带微笑地招呼:“欢迎光临!”也和老主顾们聊些闲话。尽管觉得“看样子我干不来这种活计”,但想到是为了生活,唉,也就玩命地应付下来了。遇到话又多又无聊的对手(这种人还真不少呢),也耐着性子亲切地陪他聊天。如今回想起来,那段时间我可是异常和蔼可亲,就不禁十分佩服自己。

  不过,多年后和当年的熟人重逢,却常常被告知:“春树君很久以前就对人爱答不理的,没怎么说过话。”我不免倍感失落,心想:喂喂!人家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拼命地和蔼待人了哟。早知如此,干脆一开始就不必勉强,顺其自然得了。

  但当年的确曾以自己的方式努力地和蔼待人,这份感触至今仍牢牢地留在我心里。尽管看来当时并没有起什么作用,我却觉得,正是关于那份感触的记忆,坚实地支撑着现在的我,那就像一种社会训练。恐怕人生中注定有这么一段时期,要狠狠使用平时很少用到的肌肉,哪怕这种努力并没有结果。

  不爱说话的人啊,请努力生活。我也在背后无言地声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