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科学家的养成

作者:苏河 来源:《读者校园版》

  为何没有成为坏孩子

  在《道金斯传》的上部《一个科学家的养成》中,以时间为序,理查德·道金斯自述了其在非洲的童年生活、回到英国后的求学生涯、在牛津大学攻读研究生,以及早期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任教的情况。

  看起来,这并不是一个十分愉快的成长故事。

  1941年3月26日,道金斯出生在肯尼亚首都内罗毕。正值“二战”,他父亲约翰·道金斯所效命的英王非洲步枪团驻扎在肯尼亚,母亲未获允许却随军而行。

  因为父亲频繁更换驻地,道金斯的母亲不得不带着道金斯一路辗转。父亲每到一处新驻地,她便得在新驻地附近找寻住所和工作,工作通常是为雇主打理家务或照看雇主的孩子。生活不定,物质匮乏,父亲身不由己,母亲数次患病,这样的环境,很难说有利于孩子成长。

  8岁时,道金斯随父母回到英国,按家族惯例,进入寄宿学校茶芬园读书。在那里,道金斯经历了不少体罚,也目睹过身边的同学遭受校园欺凌。

  1954年,道金斯进入奥多中学读书,在中学的最后阶段,他放弃了宗教信仰,成为无神论者。

  1959年,道金斯幸运地考入牛津大学贝利奥尔学院。1963年,他继续留在牛津大学读研,师从简·丁伯根,正式开始其学术生涯。

  童年生活动荡,迁徙成为常态;幼年与父母分离,在寄宿学校长大;青年时,道金斯甚至在书中隐晦地谈到学校自杀的男教师有恋童倾向……如果这一切最终导致一个人走上歪门邪道,甚至发展出反社会人格,那听起来应该是很符合人的成长经历影响性格发展的心理学分析的。

  但是,为什么道金斯能够成长为今天的道金斯,而没有成为一个坏孩子?

  给孩子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通读《道金斯传》,不得不折服于道金斯的幽默、风趣与热情。比如对自己在男校度过整个青春期的苍白,道金斯这样调侃自己:“我对所有的女生都心怀敬畏,连一支笔都不敢跟她们借,那么比借笔更有意思的事情,就更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了。”

  很明显,道金斯的这种性格深受其父母的影响。在艰苦的条件下,道金斯一家始终保持着乐观的心态。

  乐观而保有自己的爱好,这是道金斯的父亲在书中给人留下的印象。在道金斯眼里,父亲总是会忙于某一项令他着迷的兴趣爱好。通常情况下,这项活动能充分施展父亲的巧手和发挥父亲的独创精神,这一点很令道金斯钦佩。父亲曾利用废旧金属和麻绳,制作出彩色幻灯片。

  道金斯的父亲还非常喜欢记录天气信息,年复一年地在笔记本上记录每天的最低气温和最高气温以及降水量。道金斯发现,家中的宠物狗时常在父亲的雨量测量器中尿尿,但这丝毫不影响父亲继续一丝不苟地做记录。

  这种对自然保有热爱与兴趣、对科学充满探索的精神,不仅存在于道金斯的父亲身上,也存在于道金斯的祖父、外祖父及两位叔叔身上,他们均在各自感兴趣的领域有所成就。外祖父撰写的《短波无线通信》从20世纪30年代到20世纪50年代早期,一直是该学科的权威教科书。小时候的道金斯虽看不懂这本书,却深深地为外祖父感到自豪。

  书中有一幅插图也非常引人瞩目,那是爱画画的道金斯的母亲所描绘的家庭生活画面,在这幅名为《我们曾经的交通方式》的画作上,有道金斯的父亲在索马里用过的装甲车,也有道金斯的母亲牵着道金斯大踏步前进的场景,还有道金斯用玩具卡车推着妹妹莎拉的场景。出现在画面里的还有马拉维湖边的沙滩、道金斯的宠物变色龙和婴猴。这样的画面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这份热爱溢出画面,一直流淌在道金斯的生命之河中。

  与爱相随的是自由。与今天被迫在各种培训班兜兜转转的孩子们不同,道金斯和他的妹妹享受着充分的自由,可以尝试很多事:到山谷冰凉的溪水中游泳,在家中做化学实验,用各种手法折腾出甜菜根酒、清洁剂或维生素药丸。道金斯的父亲甚至还给了兄妹俩一窝小猪崽,让他们全权负责照料小猪。

  爱与自由、乐观与幽默,我想,这才是父母给予孩子的最珍贵的东西,而不是充沛的物质和有距离的“陪伴”——比如,父母在孩子身边,却低着头看手机。

  这应该就是道金斯没有变成坏孩子的一个主要原因。

  为什么牛津大学是塑造他的地方

  道金斯认为,牛津大学是塑造他的地方,而其中对他影响最大的,则是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独有的导师制。

  在牛津大学的学习生涯中,发生的许多故事都让人感动。比如当道金斯问了辅导老师布鲁奈特博士一个问题,而对方回答不上来时,布鲁奈特会边抽烟斗边沉思道:“很有意思的问题,我去问问费奇伯格,回头向你汇报。”

  导师向学生“汇报”,这让道金斯感觉自己正式加入了大人的行列,在学术上被认真对待。为此,他兴奋地在家信中向父母提及此事。

  在牛津大学读研时,道金斯加入了经济学教授简·丁伯根的团队,这对于他的学术成长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在这个团队中,有一位长者迈克·卡伦,深受道金斯爱戴,他甚至不惜在书中完整地收录了他为卡伦所写的悼詞。

  道金斯在悼词中写道:“他本人并没有发表过许多论文,但他在教学和研究中孜孜不倦。他总是匆匆忙忙、披星戴月,而余下的一点儿个人时间也贡献给了研究工作。但这些研究却不是他自己的研究……其实,在那个黄金时代,从贝尔顿路13号(卡伦办公室)发出的数百篇论文,都应该将他列为合著者。而事实上,除了致谢的部分,他的名字从未出现在任何一篇论文中……”

  这样一位教育者的形象,对于今天的映照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养成与走向有着怎样的联系

  《道金斯传》的下部是《我的科学生涯》,按主题划分,分别讲述了道金斯在牛津大学执教的39年里,参加学术会议、撰写科普著作、拍摄纪录片、创办西蒙尼公共科普讲座等人生经历。

  自传上部中,在家庭、学校等环境因素综合作用下养成的科学家,在自传下部所讲述的辉煌的科学生涯中,选择走向大众,选择面对最广泛的群体来传播科学,这种养成与走向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

  我想,那其实就是一颗科学的种子萌发、生长,最终长成参天大树,又把种子播向四方的过程。

  父母和老师在道金斯的心中播下的这颗种子,既饱含对生活的热爱、对自然的好奇,也有着对真理的追求、对新知的接纳。在自传下部的第一章《牛津那些事儿》里,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道金斯的教育观念,尽管他始终在打趣一些陈年往事,但在字里行间,他对教育的看法是相当明确与强硬的。

  比如他曾经和同事,就一名牛津大学历史系学生在世界地图上找不到非洲的位置一事展开讨论。同事为这名学生辩护说,也许是因为她上高中时落下了一节地理课。而道金斯认为:“如果一个人长到17岁,不能受好奇心的驱使而去了解非洲的位置,必须通过课堂学习才能掌握这个知识点的话,那就意味着这个人早已对世界失去了兴趣,对学习新知是懈怠与抗拒的,这样的学生本就不该被我们学校(指牛津大学)录取,哪所大学都不应该录取这样的学生。”

  道金斯常常这样语出惊人,尽管道金斯的建议很少被采纳,但这些貌似戏谑的建议背后,凸显的是道金斯的坚定信念:播种科学的种子和进行科学研究,有着同样重要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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