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星人也要道歉

作者:耶雅亿 来源:《读者校园版》

  1

  我最怕接到的,就是儿子班主任的电话。

  儿子强强刚上小学不久,就跟我去美国待了两年。美国教育崇尚自由思考和探索性学习,所以强强回国后,和国内的教育环境格格不入。看着他苦闷的样子,我是一千万个理解。但是,光理解有什么用呢?

  当然,我也“有幸”成为让班主任头痛的家长。我常常会问这位年轻的女老师“十万个为什么”。我并不是袒护儿子,我只是希望在公平自由的气氛中让双方畅所欲言。很多次我看到这位女老师强忍着怒气,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不过这次麻烦好像大了一点,老师给我儿子戴上了“造谣生事、拉帮结派”的帽子,还给我看了罪证——一张签了很多名字的“入伙协议书”。儿子一直在跟同学们讲他是外星人,有一天要回外太空去,愿意和他一起去外太空旅游的同学签字报名,先来后到……

  老师用“杀气腾腾”的眼神看着我这个“外星人的爸爸”,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儿子说自己是外星人!你知道这影响有多大吗?许多同学的家长都给我打电话问这件事情,说他们的孩子无心学习,吵闹着要去外太空。他的这种行为一定要制止,请您务必配合我们学校的工作。”

  我让老师先给我一点时间跟儿子沟通,如果儿子错了,我会陪着孩子给大家道歉。老师看我这次态度良好,便放了我一马。

  2

  我上网查了一些资料,有一位叫大卫·科许纳的科幻电影制片人,如此描述一个和我儿子有类似情况的孩子:

  丹尼斯的所作所为,其实是一种无法融入现实世界的表现,相信每一个人在成长的时候都有过类似的感觉,会把自己看成“异类”,比如“火星人”。因为没办法适应所处的环境,我们就将自己想象成来自另一个星球。虽然很矛盾,却也无比真实,有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成人,可是有的时候,你却发现自己仍然是个小孩,天天如此。

  我想到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也确实常有一种“独行侠”的感觉。我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一双眼睛在关注着我,我很特别,我是与众不同的。因为我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所以,我内心的这些想法无人可以分享,对我的性格发展产生了一些不好的影响。

  但是,我不知道儿子为什么不和我分享他的感受呢?在国外的时候,我们可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啊。

  3

  周六,我带着儿子去爬山和宿营。静谧的夜空下,儿子仿佛若有所思。我坐在他旁边开始谈论“外星人”的话题。

  “儿子,每次看到星星,我都觉得宇宙好伟大,也好神秘。”

  “爸爸,你相信有外星人吗?”

  我点点头,儿子好像一下子来了精神:“你说外星人如果在这个地球上生活的话,他会是什么感觉呢?”

  “应该很郁闷、很痛苦、很落寞、很孤独……”我绞尽脑汁,想出一点或许能表达儿子内心感觉的词汇。

  “老爸,‘孺子可教也’。”儿子小大人似的拍拍我的肩膀,“我们老师跟你说了些什么?”

  我吃惊不小:“你怎么知道老师找我了?”

  “我是外星人,能没有特异功能吗?”

  儿子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我哭笑不得。

  “你怎么想你自己,我不干涉,这是你的自由。不过,如果你的想象力给别人造成负面影响的话,我就要来控制你了,因为这是我的责任。”我的声调稍微严肃了一点,我想,接纳儿子的想法和给他的行为立下界限并不冲突。

  儿子用他很酷的表情思考了一会儿。每当我很严肃地表达要求的时候,儿子一般都会认真思考。要么同意,要么质疑。

  “为什么我分享想象,却会带给别人负面影响呢?”

  “因为你太有想象力和语言表达能力了,你的同学听了都以为你讲的是真的,上课的时候就继续延续想象,回家也沉浸在想象中,无心学习,这会影响到他们的考试成绩。”

  “考试成绩真的比想象力更重要吗?”

  我提醒儿子,半年前我们已经为这个问题辩论过了,而且当时他最终认同了一个事实:在现阶段,考试成绩是很重要的。

  “儿子,将心比心。如果你是他们的家长,孩子沉溺在幻想中,上课听不进去,考试也一塌糊涂,你也会很难过的。”

  儿子点点头,不说话了。

  4

  这天,我西装领带,打扮得非常体面,去参加儿子的班会,和儿子一起向同学们道歉。我想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让儿子知道老爸永远是和他站在一起的。

  儿子多次表达“好汉做事好汉当”,不用我这个当老爸的拉下面子来。我很“哥们儿”地告诉他:“和你的友谊比起来,我的面子一文不值。”

  儿子的眼中有几丝感动,他拍拍我的肩膀,像个小大人一样。

  班会上,我向大家鞠躬道歉,话音刚落,全场竟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掌声过后,紧接着又是一阵掌声,这次,那位女老师也在鼓掌。

  后来,我竟然当选为儿子班级的“最感动人心的爸爸”。儿子给了我一段点评:

  “老妈乱发脾气,老爸还是笑嘻嘻;我气光了老爸头上的最后一根头发,但他从来没有放弃我;无论我捅了什么娄子,他总会和我一起把问题解决好。我的老爸很man,虽然他看上去长得实在不咋的。”

  这么多年都没掉泪了,我还是偷偷哭了一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