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公斤的希望

作者:[法]安娜·嘉瓦尔达 王玮 缩写 来源:

  我是格雷古瓦,小名叫“多多”。3岁之前,我是无忧无虑的。3岁5个月的时候,我上幼儿园,翻开了我成长史上新的一页。从此,人生对我而言,有欢乐,也有忧愁。现在我13岁了,上初一。我知道,你可能已经感觉到了这里头有点儿不对劲儿。是的,说实话吧,我留了两次级——三年级和初一(法国儿童6岁上学)。

  我从来都不是标准概念的“好学生”。从小到大,爸爸妈妈只会像鹦鹉一样,不停地在我耳边重复着同一句话:“学习、学习、学习!”可我呢,总是一只耳朵进另一只耳朵出——我对学习不感兴趣,就这么简单。现在回想起来,我在幼儿园还是幸福的。我的老师名叫玛丽,我喜欢她。她总是带领我们动手做一些新鲜的小玩意儿,让我们感受到成功的喜悦。她说:“成功的一天就是我们创造了某些东西的一天。”毕业前夕,玛丽老师送给我一本书作为纪念——《为小手准备1000种手工活》。在我的毕业手册上,玛丽老师写道:“这个男孩子有漏斗般的脑袋、仙女的手指、敏感的心灵,一定可以教育成材。”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没有被国家教育体制抛弃。

  时间一天天过去,一学期下来,我才做了一半的作业,最后的命运就是我被勒令退学了。爸爸妈妈的每次吵架都是因我而起,拿我的成绩说事儿,互相指责对方。这一次,他们齐心协力,目标一致地对我吼叫。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完全有理由大哭一场,但我没有,我翻出从工地捡回的一堆废料,造了一头大怪物,我管它叫“毛毛怪贝鲁”。我知道,这并不是聪明的办法,可至少它能让我心里痛快一点儿,也让我的枕头没有被泪水浸湿。

  这个时候,唯一给我安慰的是爷爷老莱昂。他的储藏室是世界上让我感到最幸福的地方,是我真正的避难所。老莱昂像我一样喜欢动手修修补补,不同的是,他在学生时代成绩很棒,什么都是第一。他退休前造出过许多巨大无比的东西:桥梁、隧道、大坝等。记得当年老莱昂得知我要重读三年级时,他把我搂在怀里,给我讲了龟兔赛跑的故事,声音温柔地告诉我,最后的赢家很可能就是乌龟,因为它勇敢,肯坚持。可这次,老莱昂不再是同样的反应,他问我:“你真的打算再复读初二、初三,然后运气好的话,在30岁时拿到高中文凭吗?”接着,他语重心长地指出:“活得不幸比活得幸福要容易得多。你应该学会让自己幸福起来!”我坐在储藏室的一个旧桶上,回味着老莱昂的话,心里想着怎样才能把命运抓在自己手里。我很想创造一切,可在这件事上,我确实很迷惘:我没有计划,没有模型,没有图纸,没有材料,没有工具,什么都没有。只有心上沉沉的一份重量,让我哭不出来。

  现在是6月底,目前还没有一所学校愿意接收我9月入学。7月飞一般的过去了,我为邻居马尔蒂先生家揭下了旧墙纸,我学会了贴新墙纸。当马尔蒂先生家焕然一新后,他给了我一个信封,里面装着200欧元,我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多属于自己的钱。我要用这些钱做什么呢?买做模型用的马达还是电锯?

  爸爸妈妈决定送我去寄宿学校,这也是我的选择。其实我早在假期前就给格朗尚技校初中部打过电话,只是这所学校也注重学生的档案,而我的档案显然不堪入目。老莱昂鼓励我给校长写一封申诉信。我写了,而且在寄出前相继打了12份草稿:“我希望被你们学校录取,但我的学习成绩太差了。我看到你们学校的介绍上说,你们有机械工作室、木工工作室、计算机房等。我想生命里不仅有成绩,还有动机。我想来格朗尚是因为这里会是让我感觉最幸福的地方。我不是很胖,有35公斤的希望……”几天后我得到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校长给妈妈打来电话表示同意录取我,坏消息是老莱昂病重住进了医院。

  我如愿被格朗尚技校录取了。我可以坦然地离开家,像老莱昂说的那样去“呼吸些新鲜空气”了。我收拾好行李,关上自己的房门,就再也没有回头。我也没法儿去医院看望老莱昂。重症监护室禁止探视,因为我们身上最微小的细菌都可能要了患者的性命。

  在格朗尚技校,我不是班里最好的学生,也不是最差的学生。在这里,无论“好”还是“差”,老师都喜欢我们。我们这些同学也都是一群好哥们儿,这里没有嫉妒与排挤,没有你死我活的竞争。在绘画和手工劳动课上,我如鱼得水,一展身手,赢得了同学和老师的尊重与夸奖。最糟的要数体育课,我依旧很差。妈妈每星期都会给我打电话,我第一句话都要问问老莱昂的康复情况。我想念他,这种思念之情在一次体育课上竟然给了我巨大的力量。那堂课的训练科目是“攀绳”,在攀到第3节时我没有信心了。同学们为我呐喊鼓劲儿,我拼死攀到了第5节,剩下两节我准备放弃。这时病中的老莱昂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对他说:“来吧,爷爷!我们一起呼吸这里的新鲜空气吧!”汗水浸透了我的全身,两只手像着了火似的滚烫,大腿的内侧渗出血来,但我全然不顾,终于奋力攀至第7节,攀上了胜利的顶点。这回我哭了,那是快乐和痛苦交织的泪水。在同学们的欢呼声中,我滑了下来,瘫倒在地。这时,宿舍门卫跑过来说:“有一位老爷爷坐着轮椅来到学校,说是要看他的多多。”听到这话,我顿时浑身是劲儿,从地上爬起来向宿舍跑去。远远地,我看到,在宿舍门口一个穿白大褂的护士推着轮椅,轮椅上我日思夜想的老莱昂正对着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