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虹战队小学

作者:安德烈亚·伊拉塔 来源:读者校园版

  要描述我们的学校并非难事。它只是印尼成百上千所破旧学校中的一所,哪怕被一头发情狂躁的山羊撞一下,它都可能会分崩离析。我们只有两个老师,他们要教所有年级的全部课程。我们没有校服,甚至没有厕所。我们的学校建在一片森林的边上,所以当我们内急时,就在矮树丛里解决。我们的老师会帮我们看着,以防我们在这天然的茅厕中被蛇咬伤。

  我们也没有急救箱。当我们生病的时候,不管是什么病—痢疾、红肿、咳嗽、流感或是疥疮,老师都会给我们吃一种像雨衣纽扣般大小的圆形药片—APC—阿司匹林、非那西汀和咖啡因。这种貌似普通的可治百病的药是政府对医疗资金匮乏的补救之法的用药之一。

  我们的学校也没有保安,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偷的东西。唯一能显示这里是一所学校的东西,就是一根黄色的竹制旗杆。旗杆上歪歪扭扭地挂着一块绿色的黑板,黑板上画着一个射出白色光线的太阳,太阳中间写着:穆罕默迪亚乡村小学。

  从远处看,我们的学校摇摇欲坠。陈旧的木头横梁歪斜着,根本就不能承受沉重的房顶。看上去,整个儿就像一个晾椰肉干的棚子。整个建筑的结构都没有根据正确的建筑原则来设计。窗和窗框,门和门框也对不上,根本就锁不起来,不过反正也没有上锁的必要。

  与其他的小学教室不同,我们教室里没有乘法表,也没有日历,甚至没有印度尼西亚总统和副总统的肖像,也没有悬挂国徽。我们的教室里只有一张海报,它就贴在穆斯老师桌子的后面,而它之所以贴在那里是为了遮住后面墙板上的大洞。这张海报上画着一个长着浓密胡子的人。他穿着一件长而飘逸的长袍,肩上很时髦地挂着一把吉他。他那双忧郁的眼睛闪着灼灼的目光,好像历经了生活的种种磨难,他的样子看上去好像真决定要和这个星球上所有的邪恶斗争一番。他一只眼睛偷偷地瞄着天上,好多钱朝着的他脸从天而降。他就是罗玛·伊拉玛—一个歌手,马来人的偶像—我们自己的“猫王”。这张海报底下有两句话,在我刚入学时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等到上二年级,我会认字了之后,我知道那是:罗玛·伊拉玛,金钱如雨!

  一间小学教室可能出现的最糟糕的问题在我们这里都出现了:房顶上的破洞大到学生坐在教室里都能看到天上的飞机,下雨天,我们得打着伞在教室里上课;水泥地已经渐渐地变成了沙地;大风不仅刮得我们脑袋生疼,还使我们心神不宁,担心教室随时会被刮倒;教室里老是有山羊,我们想进教室得先把它们拉出来。这些都是我们的亲身经历。所以,我的朋友,跟你讲述我们学校有多么破旧贫困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有意思的是居然还有人为了使这样一所学校能够生存下去不惜奉献自己的一生来保卫它。我所说的人就是我们学校的校长哈凡大叔和穆斯老师。

  玛哈尔并没有一上去就唱他已经选好的歌,而是把目光从我们每个人身上一一扫过。这不寻常的举动把我们弄得不知所措。他看了很久,而且目光还满含深意,然后又转向穆斯老师,朝她微笑颔首。

  过了一会儿,他像做祷告似的把双臂放在胸前。看到他的手,我们都很难过—手背像打过蜡似的油乎乎的,手指上布满伤痕,所有的指甲都裂开了。从二年级开始,玛哈尔放学后就去做苦力,他在一个中国人的农产品货摊上剥椰子。他得在那儿干上好几个小时,一直干到晚上。

  “老师,我要唱一首关于爱的歌,准确地说那是一种令人备受折磨的爱……”

  他停下来看着窗外,目光穿过飘动的云层。穆斯老师若有所思地看着玛哈尔。我们也都很好奇。穆斯老师让玛哈尔开始唱他选的那首不寻常的歌,还说了几句特别有诗意的话:“通向田野的路蜿蜒崎岖/别穿过那片松林/唱出你心中的歌/让我知道你的忧伤。”玛哈尔咬着嘴唇苦笑了一下,说:“老师,谢谢您。”玛哈尔准备就绪。我们都焦急地等待着,只见他打开他的藤条书包拿出一样乐器—夏威夷的四弦琴,我们都呆住了。整个空气都沉寂了。远处传来的轰隆隆的雷声打破了这种沉寂,玛哈尔开始小心翼翼地弹奏起四弦琴。他忧郁地抱着四弦琴,闭着眼睛,脸上充满了感情,整张脸由于强抑着情感而显得苍白。在流畅的前奏结束之后,他开唱了,整首歌速度很慢,还夹杂着些许悲痛,但是他却唱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美。

  “我正与心上人随着田纳西华尔兹跳舞/恰巧遇到一个老朋友/我把她介绍给我的心上人/但当他们共舞时/我的朋友夺走了我的心上人。”我们都惊得喘不过气来。这首歌就是安妮·莫里写的著名的《田纳西华尔兹》。玛哈尔的音质毫无瑕疵,而且他对整首歌的把握好得让人难以置信,就好像是他真的正在遭受失去心上人的那份痛楚。

  一段段的歌声飘过我们学校老旧的木墙,掠过纤细的枝叶,然后消散在北方那薄薄的云层下。玛哈尔饱含痛苦的歌声穿透了我们的灵魂,在他唱歌前我们都各做各的事,但是现在大家全都停下来了,我们像被催眠了似的着迷地听着这个帅小伙在那唱着,这歌声不仅仅是从他嘴里,更是从他灵魂里流出的,这首歌被他演绎成了盛大的交响乐曲。我们本来是又困又饿又渴,但现在全然不觉了,甚至连外面的黄甲壳虫和它们的朋友—长有条纹翅膀的鸟儿也停止了喧闹,倾听着玛哈尔的歌声。玛哈尔的声音越唱越轻,唱到最后,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就在那个晚上伴随着那首动听的《田纳西华尔兹》,我失去了我的小可人儿,失去了我的小可人儿……”我们站起来为他喝彩,欢呼声至少持续了5分钟。穆斯老师竭力掩饰着眼里奔涌而出的泪水。在那个最干燥的季节,在7月里,在那天中午,在我们等待午间祷告的时候,一个了不起的艺术家在我们这个破旧的穆罕默迪亚小学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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