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皆可食

作者:陈德文 来源:《读者校园版》

  我家有扇朝北的小窗,窗下是一小块空地。这里是个理想的儿童乐园,我经常看到附近的孩子们在这里聚集、玩耍。

  今天下午3点左右,我漫不经心地向窗外一看,只见两个五六岁的男孩,正老老实实地坐在地上。

  两个孩子似乎玩累了,他们把红色的铁皮汽车和小铁桶随便扔到一边,紧紧抱着膝头,默不作声。其中一个孩子骨碌一下倒在地上,仰面躺着。另一个孩子也学着仰卧在地上,两人留着短发的小脑袋并在一起,就那么躺在那里。

  两个人一动不动,细眯着眼睛出神地望着蓝天。其中一个孩子突然大声喊叫起来:“小纪,看,那块云彩又香又甜哩!”

  被叫作“小纪”的孩子,抬起沾满泥土的手,稍稍遮挡太阳,说:“可不,就像一块黑面包,热乎乎的。”

  两人说着,像急着要吃东西似的,一跃而起,急急忙忙分头跑回自己家。

  我目送着两个孩子的背影,抬眼望着天上。

  天空湛蓝,一碧如洗,一角里浮动着两三块云彩,像刚出炉的面包,又松又软,热气腾腾。

  我从儿时起就喜欢看云,对其他东西玩厌了,总是抬头望着天空中的这些“漂泊者”,从而养成我耽于幻想的习惯。

  诗人波德莱尔在作品中写道:“我既无父母,亦无兄弟,也没有一个朋友。我只喜欢云——喜欢飘动于天边的云。”人们望云,是因为喜爱云的不断运动和毫无滞碍。当我们看着云一分一秒不停息的动势,也就看到了在光影交错之中所产生的极富变化的云的种种色彩和形态,内心不由泛起一陣阵惊喜。其中最不可思议的是,天空中的这些“漂泊者”,却能使站在地上的我们的胃肠,受到强烈的刺激。

  高尔基在他早年的作品中,经常描写奔走于荒野上的工人的群像。其中一篇短文的一节里记述过这样的事:一个年轻工人,看到一块云彩犹如草莓汁里掺进了牛奶,立即感到饥饿难耐。

  实际上,有许多云就像红红的草莓汁掺进了浓浓的牛奶,刺激人的食欲;有的云像一片薄薄的火腿,朱红的肌理透露着白色的纤细的脂肪;有的云如饭后的点心,表面涂着一层白色的奶油;有的云如刚出笼的肉包子,松软而冒着热气;有的云如杯中美酒,泛着甜香;有的云颜色橘红,薄亮如纸……所有这些云,我们时常在天空的一隅看到。每当这时,我们就会饥肠辘辘,胃口大开。既然如此,我们谁也别客气,只管咬住云的一端,大口大口吃将起来吧。

  享用天上这些云彩,既不需要长柄的肉叉,也不需要双刃的刀子,只需要你丰富而活泼的想象力。想象力丰富,我们就会觉得那些云块宛如龙须菜青嫩的头儿,在舌尖上很快消融了。

  过去,中国有一位技艺高超的鼓手,一天,应召在郡主的酒宴上击鼓。“咚咚咚”的鼓声越来越激烈。响着响着,不知怎的,鼓点儿一下子乱了,听起来十分刺耳。

  鼓声结束,郡主很不高兴地责问道:“今天是怎么回事?你这样实在叫我难堪。”

  “对不起。”鼓手沮丧地说,“刚才正在击鼓的当儿,我随便望了一下天上,那里正有一片奇妙的云彩。我爱画画,虽然技术不高。心里正想着要画下来,一时走了神,鼓点儿也就乱了。”

  据这位鼓手的辩白,他平时爱好绘画,看到那片云影涌起像座山,心里就有些割舍不得。实际上,谁又能断言,那云彩酷似一座山呢?说不定像刚出笼的馒头,又松又软,正冒着热气哩。这位鼓手很可能也和上述那两个男孩一样,肚子一下感到饥饿难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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