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应该怎么度过

作者:肖洋 来源:《读者校园版》

  大家好,我叫肖洋,是一名剪辑师,也刚刚成为一名电影导演。论出身,我完全是一个外行人,我学习的是建筑专业,既没有上过中戏、北影,也没有系统地学习过电影。前些年,我们中国的房地产行业发展得特别快,我大学学建筑学的同班同学毕业几年以后都已经混得很好了,买房买车,娶妻生子,开自己的事务所。那个时候其实我也混得不错,当时片约不断,天天在拍片子,忙得不得了。那个时候我拍的片子是什么样的呢,是类似这样的片子:

  “平时我们这款熊熊的价格是1068块!但是今天我们特价!我们打折!我们再折上折!我们一直打到骨折!”

  那个时候,我在北京和我的几个朋友一起成立了一个小工作室,地点在中影集团的旁边。当时,我们觉得自己和中国电影产量最大的公司只有一墙之隔。但是那个时候,我们就只能拍这样的东西。每天晚上收工之后,我们都会聚在一个小卤煮摊上,讨论我们今天拍的这个脚气膏的广告,是不是应该用大卫·芬奇的剪辑理念来剪辑一下;或者是我们第二天要拍一个100个人打群架的场面,是不是用3个群众演员就可以拍出来。在那个时候,我们干的是行业最低端的事情,但是想的是行业最顶端的事情。

  其实我以前是有固定工作的。从德国回来以后,我曾经在一个挺“高大上”的單位工作,可后来我就想,我不是一直想着做电影吗?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工作呢?于是我就辞职了,成立了这个小工作室。从此,我成了一个“北漂”,一个没有正当职业的、要经常被人检查暂住证的人。

  可能很多人都觉得,北京像我们这样的青年太多了,就这么一直熬下去也不一定会成功。但后来,我们等着等着,这个机会还真的来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一个哥们儿,他在八一电影制片厂工作。他对我说:“你帮我剪辑一个预告片吧。”我就帮他剪辑了一个片子。后来这个片子在电影院放映的时候,被华谊兄弟公司的营销总监看到了。他们觉得,哟,这个战争片虽然烂,但是预告片还不错啊,去打听一下这个剪辑师是哪里来的,我们是不是可以联系他。

  一个星期以后,华谊的总监制陈国富老师的助理突然打电话给我,说:“陈监制想见见你。”我就去了三里屯的一个小酒吧见陈国富老师,当时他就坐在那儿,文艺范儿十足。见到他以后,我先冲上去表达了一通我对陈老师的倾慕之情。陈老师只是笑,然后直接问了我一句话,说:“肖洋,你觉得电影是什么?”当时我一下就愣住了,电影是什么?我知道陈国富老师也跟我一样,没有上过正规的专业电影学校。我回答说:“陈导,我觉得电影不是学出来的。”说完以后我看到他在点头。我说的是实话,因为我没有学过电影,我只能说电影不是学出来的,但是我喜欢电影。陈老师问我的第二个问题是:“电影全片你剪辑过吗?”我很老实地回答说:“没有,我剪辑电影全片的经验是零。”他说:“那你愿意剪辑电影全片吗?”我说:“愿意啊!”他说:“冯小刚的电影你愿意剪辑吗?”我说:“你敢让我剪辑吗?”他说:“如果你敢,我就敢让你剪辑。”我说:“敢!怕什么呢!”后来,他就把我介绍给了冯小刚导演。

  一天晚上,我正在公司剪辑片子,冯小刚导演突然过来跟我说:“肖洋,我这次去东京电影节看到一个片子,我觉得我们的片子现在应该做个这样的预告片,我不想做常规的预告片。”他就给我看了他觉得很好的预告片,说:“你能不能剪辑一个这样的预告片?”我想了想说:“冯导,我试试。”他说:“行,那我出去喝酒了,我一会儿再回来。”3个小时以后他回来了,我就把剪辑好的片子放给他看。他坐在那儿看,看完了以后不吱声。我心想,糟了,肯定是剪辑得不好。当时我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片子出来后,这剪辑师还能不能挂我的名字?不会这个做出来以后,后面的全不用我做了吧……冯导突然一拍大腿,说:“好!”他非常激动,又说:“肖洋,今天晚上别干活了,来,咱哥俩儿喝一杯!”他拿出一瓶酒,然后就跟我喝酒聊天。他说他特别怀念跟葛优、张国立老师在一起的时候,那个时候大家都是那种“浑不懔”的青年,住6块钱一个铺位的那种小旅馆,半夜两三点钟谁有了新点子都会马上爬起来,把所有人都叫醒。那个时候大家是单纯地热爱电影,完全凭着兴趣来做事情,所以有点想法就非常兴奋。我心里很激动,他那时的状态和现在的我其实是一样的,就是因为我们特别喜欢这个事,我们才会一直在这个行业里面。第二天,华谊的宣传总监对我说:“肖洋,赶紧看看,你要火了。”然后他就发了一个链接给我,我打开一看,是冯导在发布《非诚勿扰》第一版预告片的时候,在所有的记者面前夸了我5分钟的一段视频。

  从那之后,我算是真正进入了电影的大门。直到今天,我想来想去,每次我在人生十字路口做的选择,不是因为什么雄心壮志,也不是什么“我要奋斗、我要成功”的念头,只是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单纯地感到非常快乐。我觉得人一定要找到这样一件事,要尽早找到这件事,因为只有跟它待在一起,你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你自己的支点,你才能知道你是谁、你想要干什么。这件事对于我来说就是电影。

  人的一生应该怎么度过?我觉得应该和自己觉得最有趣的那件事一起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