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看见丹麦,我看见了什么

作者:子梵梅 来源:《读者校园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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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以为自行车王国也就是自行车数量多,没料到当欧洲人和自行车合为一体时,如此颠覆“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的画面。中国人不太注重仪态,我们容易把自行车骑成佝偻的、有气无力的、无望的样子。他们呢?如果车把是高的,他们的身姿就是昂扬挺拔的;如果车把是平的,他们则把身子平趴在车上,斜背着个时尚的大挎包,那种派头和潇洒,没有现场亲见无法真正领略。活力和健美还体现在车速上,路上稀少缓慢的汽车和专用的自行车道,让他们安全地风驰电掣。当自行车骑出速度,坐在上面的人又是金发碧眼,那不间断流动的时尚和优雅,使我迷醉在傍晚的夕阳中。哪怕是自行车前面装了个大车斗,车斗里载着个婴儿的父亲和母亲,也能把车骑出翩翩的风度。

  最让我大跌眼镜的是,这里的自行车竟然大多是中国20世纪80年代上海的“永久”牌老款式,甚至自行车的前面还装有一个喇叭形车灯或者黑色的菜篮子,都是咱们以前用过而现在已经待在博物馆里的,可是在万里之外的北欧,它们却依然盛行。

  把婴儿车斗安在自行车前面,多么人性化的设计!孩子就在眼前,避免出现意外,还可以边骑车边逗孩子,随时和孩子交流。颇为特别的是,骑着带车斗的自行车的大多是男人。在丹麦,男人带孩子是普遍现象。有人说丹麦是个女权意识觉醒的国家,其实准确地说丹麦是个男女平等的国家,担任领导职务的性别比例是女性和男性各半。尤其在艺术界,女馆长、女艺术家众多,她们干练、理性、有才华,受到男性的尊重和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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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几个细节能看出女性在丹麦的自信,比如文身。

  丹麦的女性文身习以为常,除了作为一种个性化的体现,文身很重要的目的是装饰,就像女人买了一件比较性感的衣服而已。艾丽西亚是个内向得有些胆怯的女孩,衣着朴素,性情温和,有一天,我看见她的小腿上文了一只蝴蝶。

  除了文身,最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丹麦的女人吹口哨,这太有意思了。同样是这个叫艾丽西亚的腼腆女孩,那天她的父亲刚走到楼下,她从厨房探头下去看见了父亲,突然吹出一声嘹亮的口哨用以和楼下的父亲打招呼,这让我十分惊讶。那声口哨吹得地道动听,在我的印象中,吹口哨一直是男生的专属技能。

  有一次,我们在超市遇到一个很久没见面的邻居,是个长得有些臃肿的女人。我们礼貌地站着说了一会儿话就各自走开,谁知刚一转身,身后传来一串嘹亮的口哨声,原来是她吹出来的。要知道,她可是一個衣着老旧的中年居家妇女。后来我们去了著名的锡克堡美术馆,馆长叫伊本,她带着我们参观时,在一个空隙时间,我竟然也听到她吹起了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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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客也很有故事。

  丹麦人请客会提前一个月就发出邀请,定下时间。然后这一个月会静悄悄的,你不会再收到他们的任何提醒,你怀疑他们是不是另有安排了。非也,他们每天都记着这件事,甚至每天都在为此张罗着。只是他们认为这是约定,时间一到你自己就会到场,这叫互相守约。

  关于守约,这是丹麦人超强计划性的一部分。很多丹麦人都有一本随身携带的小本子,那是一本备忘录,从一年的第一天到最后一天,都事先做好规划和安排,并严格按照上面的计划行事,有的甚至是跨年计划。我曾经怀疑:如此长久的计划真的能一一践行吗?等时间过了回头去检验,发现他们果然信守约定,如期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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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麦人不用手机。不,我的意思是,他们的手机仅仅用来打电话,或者上社交平台做简短必要的信息沟通。在所有的公共场合,火车站、公交车上、公园广场,你很难看见有人手持手机,除非他正好在打电话。丹麦人打起电话来个个都是话痨,一个电话的不打它半个钟头以上是不会放下的,有时候真替接电话的那一方不耐烦。直到我发现大家都这样“面线话”扯不完,才明白接电话的人也挺享受煲粥,因为只要一方缺乏耐心不互动,电话粥就会煲不下去。

  除了打电话那过剩的耐性外,在做事风格上,丹麦人同样具有永不穷尽的耐心,从而带来了生活节奏的缓慢和效率的低下。一个小时能完成的事,他们可以耗费一个上午;一天能完成的事,他们可以花上三天。因为中途得停下来喝咖啡、吃甜品,拥抱、谈笑……然后竟然说,明天再干吧。

  不是说他们很有计划性吗?没错,他们已经把“不务正业”的时间预算在完成工作的期限之内了,所以才那么优哉游哉。所以他们的工作是在享受,而我们的工作是在拼命。跟他们合作干活不受累,因为不赶活儿,没有人会强求你,没有人会催促你,从未听过任何人说“快点儿”这个词,其结果是:效率特别低,但效果特别好。

  丹麦的文明程度颇高,这个国家的有些东西与我们的识见存在差异性。我们总会拿一只叫“文化差异”的替罪羊来宽谅自己的惰性和劣性,这条推卸自省必要性的简便归因,让我们蒙蔽了双眼。在日常的事理中,我希望从我所看到的,能反观到自己,照见美妙和不妙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