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黑熊与山狮出没的荒野

作者:曹园 来源:《读者校园版》

  1

  暗夜,狂风暴雨。一头小型抹香鲸搁浅在岸边,露出了巨大的黑色眼睛,眼神意味深长。Blue奋力帮它回到海里,并看着它调头游向远方。海天相接之处,忽然浮起十几头巨型抹香鲸,领头的一只仰起胸鳍,瞬间所有的巨鲸一齐跳跃。一抹红光,照亮了它们黑色的剪影及身后溅起的水花。

  

  这只是Blue的一个梦境,虽然奇幻,却和她的现实生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曾经近距离观察过灰鲸和座头鲸,也曾穿梭在有黑熊、美洲狮出没的荒野。

  加利福尼亚州塔玛佩斯山、穆尔森林、麦克威沙滩瀑布、犹他州布莱斯峡谷……如果在这些地方做上标记,她的小旗子几乎插满了美国的山川河流。

  她的笔名全称是BlueRainForest,她是上海人,8年前从上海交通大学毕业后,拿着全额奖学金到美国读博,专攻物种形成理论。她所研究的领域在学术圈小众而又神秘。每次去参加国际会议的有600人~900人,基本涵盖了这个领域的所有研究者。其中在北美的,包括Blue在内,只有3人来自中国。

  对生物之外的世界,Blue同样充满兴趣,野外探索的经历让她整个人散发着勃勃生机。去年她加入Airbnb,成为硅谷的一名大数据分析师。在硅谷上班后,Blue依然会每年拿出几个月的时间,继续自己的野外探索。在社交网站上,她给自己贴的标签是:“可以经年累月地在无人区和冰湖泥沼野外实验,也可以十指灵动地建模编程玩转进化博弈。”

  2

  念书时,她所在的实验基地在加拿大的冰水湖。2008年夏天,Blue由导师带着“出山”,那是她第一次进行野外实验。

  她要从湖中把实验需要的鱼类找到。导师说:“从现在开始,你们是职业野外生物学家了,你们需要证明自己。这里是冰水,大家都跳进去,每天一次。”

  “这是疯了吧!”Blue当时想,但再恐怖也得继续。“我跳进湖中,去寻找隐藏得非常好的小鱼。湖水异常冰冷,我全身疼痛。”Blue说。他们在不用氧气瓶的情况下潜水,观察鱼类的行为,采集基因样本,进行动物学实验,每天8小时,持续两个月。

  慢慢地,Blue开始享受往冰水里扎的过程。在外人看来不可思议的是,野外虽然危机四伏,但Blue所在的整个实验室,没有人在工作时出现伤病。Blue说:“这会让人产生我们的工作轻松、简单的错觉,但其实我们是在做很艰难的事情。”

  和野生动物不期而遇,是在野外工作的危险与迷人之处。Blue曾数次碰到带着熊宝宝的熊妈妈,这种母熊的攻击性极强,而Blue当时孤身一人。

  Blue还与山狮有过“一面之缘”。在美国职业野外圈里,遇到山狮是一种象征:一是象征你运气很好;二是表明你在野外待的时间够长。因为它们通常会躲避人类,只有在野外待的时间足够久,且运气足够好,才可能遇到它们。

  “在非洲,你开一辆吉普车就可以懒洋洋地看狮子。山狮不一样,它是一种非常敏捷凶猛的大型猫科动物,一旦对谁发起攻击,对方基本只有死路一条。当然,能活着回来还是挺开心的。”Blue云淡风轻地说,“当时,山狮从我面前飞快地跑过,所幸没有发起攻击。它太快了,我根本反应不过来,它就从我眼前‘唰’一下过去了。”

  工作之余,她的假期仍然花在探险上。她和先生小乔是同行,两人都喜欢漂流。

  在爱达荷州落基山脉附近,雪山源头有一条名为贾比奇河的“不归河”,那是美国“白水漂流”的圣地。Blue和小乔曾经造访。

  河流把峡谷切成一条细细的缝,两岸都是直上直下的峭壁,一旦进入,只能奋力划船,不划完整条河就没有出路。

  那次,120千米的河流在一段河道处变成了危险的旋涡,他们的船翻了,之后的几千米都是激流。“我们在旋涡里打滚,船很快被冲走。我们成了两个除了救生衣、头盔和没有信号的手机之外什么都没有的人。”

  当时正值夏天,虫卵已经孵化成虫飞走,也没有动物可以果腹;植物倒是有,可有的带毒,一碰到就全身出红疹。好几次,他们还碰上响尾蛇。如果没受过专业训练,一脚踩上去,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游到岸上后,小乔单独去找船,一两个小时还没回来,在岩壁上等待的Blue不放心,沿着小乔的路线找。他们一个在岩壁上行,一个在岩壁下行,正好错过对方。天黑之前,小乔找到了卡在石头间的船,却没找到Blue。

  “我先生属于很稳重的人,但那时却以为我不幸掉下岩壁。扯着嗓子嘶吼了一小时,到处攀爬,急切地找我。”Blue说,“我听到他的声音,便折返回去。我们相遇时发现对方都没死,相拥在一起感叹:‘世界真美好’!”

  3

  上海长大的Blue并没有在山野里摸爬滚打的成长经历。最早是看书和电视节目,让她萌生了对自然的热爱和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她说:“你知道这个世界在那里,你想去探究它。我们对自然原始的热爱和敬畏一直都在。”

  于是,她选择学习生物科学。她说:“我热爱生物,但我的梦想不是在实验室里玩试管,而是去野外。”与许多行业一样,野外工作也存在性别歧视。体力不行、定位感差,大家总是有各种理由认为女性做不了。读本科时,Blue想去一个湿地研究鸟类,却被带队者直接拒绝。Blue说:“他对我的教授说,我资质非常好,但我是女生,他们不想带女生,太麻烦了。我当时伤心地哭了一晚,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社会对女性的歧视。”

  “爱自然的女性不见得比男性少。我身边的研究学者总是说,最让他们骄傲的学生都是女生,她们不但实验做得好,而且比男生更加坚韧。她们需要的也许只是一次平等的机会和勇敢的尝试。”Blue说,“有些女生认为从事野外工作会很辛苦,其实她们不知道,在野外走得脚再痛,也没有穿一天高跟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