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认自己的软弱,比故作坚强有用得多

作者:卢思浩 来源:读者校园版

  小学时班里有个小胖子,那时我们给他起了很多外号,如“胖子”“包子”,还有比较难听的“胖猪”。每次上体育课跑步测验,班里几个男生就会在一旁起哄:“快来看胖猪跑步喽!”边说边笑,恨不得拿起爆米花在一旁边吃边看笑话。

  儿时的我们大多不自觉地残忍,因为无知。我们以为世界非黑即白;我们以为世人皆醉我独醒;我们会仅仅因为一个人胖就肆无忌惮地取笑他,他越生气我们就觉得越好笑;我们陶醉其中,以为自己是正义使者,却没想到这对别人的伤害有多大。

  后来在网上我们互相加为好友,也就这么三言两语聊起来。他还感叹那时的日子,每次回家他都会对爸妈生闷气,甚至还想自己根本就不该被生下来,搞得家里气氛一直很不好。他一直痛恨自己并且自卑,直到上大学后才慢慢好起来。他说他后来知道自己的胖是遗传的,没办法,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之后也就渐渐不那么自卑了,然后发现之前一直压着自己的是内心对自己的逃避。

  现在他工作稳定,有一个从大二就在一起的女朋友。他本来不爱晒自己的照片,现在倒也建了个相册记录起自己的生活来,相册的名字是“接受自己本来的样子”。我看到这个相册的时候,突然有点儿莫名的感动,想感谢这个世界的神,没有让一个大好少年在我们肆无忌惮的取笑和孤立中迷失自己。

  接受自己本来的样子。

  我莫名地对这句话记忆深刻,某天晚上,我突然想起以前的小事来。小时候过年会放烟花,我早早吃完饭缠着我爸放烟花。我们家只有那种大概只有十响的小烟花,也不好看,邻居放的烟花是六十响的,“噼里啪啦”还会变色。那一瞬间我突然不想放烟花了,整个人开始别扭起来,莫名地自卑和焦虑。我爸一脸开心地拉我一起去点火,我死活不挪步,我爸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我沉默半晌,终于说了一句:“我们家的烟花不好看……”

  这是我为数不少地想骂当时的自己是傻瓜的时刻之一。

  儿时的我有很多现在看起来又痴傻又阴暗的想法,比如:为什么我妈不够漂亮,为什么爸妈不给我买更好的玩具,为什么自己不够高大帅气,为什么自己四年级就近视了。那还是戴眼镜很稀奇的时候,我被全班的同学嘲笑是“四眼田鸡”,嘲笑了两年,直到后来大家都开始戴起眼镜。事实上一直以来,我爸妈对我好得无可挑剔,可在那时我还是挑剔不已,硬要做一些不必要的对比。

  初高中时攀比依旧盛行,然后眨眼间到了大学。刚开始很不适应,第一个不适应就是身边没有人陪,一个人坐车、吃饭、上学,在高中小集体扎堆的时候,我一直觉得一个人的生活是没法想象的。没承想没多久自己就过上了这样的生活,我看着别人扎堆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羡慕,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感觉别人都在看我。那时候,我远没有达到写出“孤独是你的必修课”时的心境,而是一味地认为孤独是可耻的。

  孤独从来不可耻,认为孤独是可耻的人才是可耻的。

  你知道孤独、挫败这类东西,在某个时段会突然降临到你的身上,从此变成你的一部分,或许这是每个人必经的过程。

  后来我想起我的近视,有些东西无法避免,只得习惯,就像之前我习惯我的近视。我必须接受自己本来的样子,接受自己孤单的样子、挫败的样子、失落的样子,学会和这样的自己相处。想要克服这些,首先就要接受这些,接受自己所有的缺点。

  不妨这么说,有时候承认自己其实很软弱,比假装自己很坚强有用得多。首先你得认识到自己其实很弱,才能认识自己,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我身边有很多人,他们无法接受孤独、无法接受无聊、无法接受失败、无法承认自己,所以他们在人前永远要用各种物质和谎言装饰自己,以为这样便可完美无缺。然而接触久了就会知道,和这样的人相处会有一种不真实感,就像你在接触一个虚的东西,感受到的、投映到的都是虚假的,华而不实。而在没有人看得到他们的时候(其实这才是大多数时候,毕竟一个人在人前的时间是有限的),他们空虚、寂寞、难过又焦虑无比。因为他们永远不知道自己是谁,他们习惯扮演各种角色,到头来只是空壳。所以,他们总会突然地感到孤单、感到焦虑、感到迷茫,不管怎么忙碌也填不满内心。

  我想,每个人的成长都会经历从小时候觉得自己最独特,到后来开始否定以前的自己的过程。人生大概就是在不停地莫名自信和自卑中摆动,直至找到平衡点。后来发现,最好的状态是对世界保持谦卑、对自己保持独立,然后充分认识到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孤独或许难熬,但这是我的一部分,我坦然接受。我或许没有太多天分,这也是我的一部分,我也坦然接受。因为接受了这些,我才觉得充实,才觉得自己每天都真真切切地活着。不管是在人前人后,我都能保持自我的节奏。

  逃避自己的人,最终只能导致自己世界的崩塌,变得越来越没有安全感。充实只能从内到外,安全感也永远是自己给自己的最可靠。之前我一直很喜欢一句话:“没有在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现在我想用我的方式把这句话复述一遍:“没有先认识到自己的软弱的人,不足以谈坚强。”这种坚强与故作坚强不同,它扎根于大地,不会被风一吹就倒。

  一个人在人前怎么糊弄都行,但自己的那一关过不了就没有任何意义。逃避得了一时,逃避不了一世,而所谓的成长,就是越来越能接受自己本来的样子,也能更好地和孤单的自己、失落的自己、挫败的自己相处,并且接受他,然后面对他。谁都会有低落的时候,但是不要让这种情绪影响你前进就好。

  而我大概就是如此笨拙的人。我已经明白我会偶尔停下来,我不是那种可以从头到尾都不需要休息的人,所以,有时候我走得会比别人慢一些。很多时候我又太爱和自己较劲,自己不满意的事情,哪怕别人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我也会重新去做,偏偏我又没有什么天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很弱,但这正是我的长处,所以,我能比别人走得更远些。

  一个人最好的模样大概是平静一点儿,坦然接受自己所有的弱点,不再因为别人过得好而焦虑,在没有人看得到你的时候依旧能保持节奏。这样或许会走得很慢,但会走得比谁都坚实,不用害怕一脚踩空,也不用害怕走到别人的轨道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