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的男孩

作者:张晓晗 来源:读者校园版

  “无名”男孩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男孩心里都藏着一个英雄梦,至少我见到的男孩都是。所有的英雄电影都是男生带我看的,哪怕是小学时代上映的《英雄》,都是我们班体育委员带着我的好朋友去看,我跟着蹭的。

  那时,班里流行一股“无名”风潮:很多男生找一块手绢绑在脑门上,模仿李连杰的扮相拿着铅笔互戳。我的同桌对此尤为痴迷。他坐在板凳外侧,我尿急想出去,叫他的名字他是不答应的,直到我喊:“无名,快让开,我要尿出来了。”他才有所动作。“无名”男生每天都希望班里出点事情,好让他过一把英雄瘾,无奈生在国泰民安的和平年代,又赶上学校整顿校风校纪,班里欣欣向荣,连一直滋事的“小霸王”都改行看小说了,他每天唯一得到的快感就是等我尿急叫他无名。

  《英雄》热潮很快就被吹走了。“无名”男生因没找到用武之地苦恼不堪。某个午休,大家都趴在桌子上流哈喇子,他用铅笔戳了我一下,很认真地问:“喂,你最讨厌哪个老师啊?”

  我埋着头,随口回答:“英语老师。”

  “哦。”他又问,“你为什么讨厌她?”

  我想了一想,说:“因为有一次她的录音机卡带,我笑了一声她就让我出去,罚站了一节课。”

  “我也最讨厌她,上次我没带英语作业,她还踹了我一脚。”

  下午第一节就是英语课,老师拎着录音机婀娜多姿地走进教室,大家从桌子上抬起头,睡意蒙眬的脸上还带着衣服褶皱的印痕。老师程式化地喊“上课”“起立”“同学好”,大家再行尸走肉般站起来,再坐下。唯有我旁边的“无名”男生,精神百倍、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黑板,5分钟后,我才知道他盯的其实不是黑板。

  老师程式化地摊开英文书,把磁带放进录音机里,按下播放键,伴着磁带前奏音乐,转身开始写板书。突然,我身边“嗖”的一阵风,等我反应过来,“无名”男生已经站在讲台上,在众目睽睽下夺走录音机冲出教室。所有同学瞬间从未退的睡意中清醒过来,等老师追出去的时候,他已经跑到操场了。

  大家起哄地凑到窗边,伸长脖子看老师追着他四处乱跑。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抢录音机。后来是食堂走出来的大师傅一把抓住了他。

  “无名”男孩在周一升旗仪式时,被拉出来点名批评,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他,带着莫名的笑意。他耷拉着脑袋,读长长的检讨。只有我有那么一点伤心,看到一个活在和平年代的“无名”,正在被“乱箭射死”,我暗下决心,将来要把他写进我的史记里。

  文艺男青年

  文艺男青年带领我来到微博界。我问他,微博是怎么玩的。他告诉我看完他的微博就知道怎么玩了。

  于是我研究了他长达10页的微博,除了自己看了什么书和什么电影,就是自己在什么咖啡馆看了什么书和什么电影。还有一些转发,摹本都是“治愈系小句”,类似“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还有一个重要特征,所有的断句都要用句号。比如说:“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我知会文艺男青年,自己已经学会了。他很高兴地@了我,原文如下:“恭喜文艺界女生入驻微博。长颈鹿的天是晴朗的天。愿。你治愈。更多的。小朋友。”

  直到现在我都不太清楚,第二句用在这里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个头高?

  等到我也写了10页微博,他在MSN上对我的微博做了小结。

  “我看了你最近的微博。怎么不多谈谈书籍和电影。总是去说新闻。一点也不治愈。”

  我回答他:“……我很难做到像你一样对世界只有句号,我可是还充满了问号和感叹号啊!”

  看来我永远成不了一枚淡淡的清新“女纸”,去爱一个文艺“男纸”。

  让人心碎的男孩

  他是我妈妈以前的病人,叫鹤艾强。儿科病房经常会组织一些病人的联谊活动,当时举办了一个画画比赛,12岁的他在小朋友中,获得了血液组的第一名。晚饭时,我妈妈说起他,说他画画得很好,但命实在不好,本来已经得了再生障碍性贫血,今天做检查又看到肺部阴影,可能肺里还有瘤。在我妈的科室里,基本都是患有血液重病的小孩,这种故事也不是第一次听,我随口说:“那你明天把他的画拍来给我看看。”

  第二天我妈真的把他的画拍了回来,的确画得很好,临摹了一张《犬夜叉》,我发现画的下面有一行小字,在手机上不断放大这张照片,终于看到写了什么:人生就像是一条路,难免高低起伏,当我们遇到坎坷,过去了,就好了。

  真希望自己变成一个万能的飞行员,开着直升机带他飞上半空,可以和我们一样,让那些不平坦的路变成过眼云烟。但我并不能。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在生命面前,人是如此没有力量。

  暴走男孩

  男孩带着我一起暴走,起点是体育场,终点是外滩。我们从零陵路走到了枫林路,又从枫林路走到了斜土路,从斜土路又走到了斜土路,从斜土路又走到了斜土路……

  “怎么还是斜土路?”我诧异地问。

  “嗯,斜土路是有些长!”

  “也不能这么长吧,我觉得自己都快走到苏州了。”

  “娇气!”他说。

  我扶着墙弱弱地问:“能不能去吃个饭再走?”

  他从包里掏出一块压扁的甜甜圈,说:“给你。”

  奶油做成的甜甜圈的五脏六腑都被压了出来,我使劲摇头,说:“我想吃点咸的。”

  他立马又从包里拿出一包咸菜递给我。

  我看着咸菜,绝望地垂下头,说出心声:“我想找家店坐下来休息。”

  “哼。”他用眼角轻蔑地扫我,说:“我早看出来你的意志薄弱!”

  被说穿了,我生起气来:“谁意志薄弱啊!休息一下也不行吗?”

  “如果暴走还要休息,那和散步有什么区别?”

  “你这个人幼不幼稚啊,我们怎么可能真的走到外滩!那么远,走到明天也走不到!”

  “不可能,绝对可以走到。你真不配做一个暴走族。”他的语气反而出乎意料的平静,大概是为了保存体力继续前进吧。

  我气急败坏地说:“对对对!傻瓜才当暴走族呢!”说完我顺手拦了一辆车迅速绝尘而去,看着背着百宝箱的暴走男孩变成后视镜里的一个小黑点。

  当晚11点,暴走男孩发了一条彩信给我,什么都没写,只有一张他站在外滩的照片,做出胜利的手势。他没有笑,我却觉得他疯狂地嘲笑着我。

  什么都知道的男孩

  早晨去上课,正好坐在杨有才前面。他拍拍我的后背,带着惯有的表情—没有表情,对我说:“你知道前两天某老师出事了吗?”

  我摇头,双手托腮,两眼放射出渴求的光芒,说:“说说呗。”

  他继续面无表情地说:“他找学生代考六级,被学生家长举报了,告到校长那儿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惊奇地问。

  “我就是知道。”杨有才还是面无表情。

  过了几天,我突然接到一条杨有才发来的短信:“明天不上课了,老师出差去俄罗斯了。”

  我怀着半信半疑的心态,等到晚上睡觉前并没有收到任何通知,直到第二天醒来,看到大家的微博上纷纷抱怨一大早来上课却没看见老师。我深吸了一口冷气,反复看了几遍杨有才的那条短信,心中无限崇拜。

  又过了几天,QQ上突然弹出杨有才的对话框:“你写剧本的钱应该到账了。”我一惊,马上翻箱倒柜去寻找那久未谋面的银行卡,找到之后打电话一查账,果然凭空多出许多钱。那次直到第二天,我才收到财务的打款通知。

  坏男孩

  男孩已经坏到没办法回头的地步,在我眼里,他却是个好人,他是世界上唯一没骗过我的男生,没对我言而无信。

  我们坐在天台上,他狠狠掐灭香烟,鼻青脸肿的,眼角撕裂了,嘴角带着血。我都有点不忍心看他。

  “你说,会不会有一个坏人的世界。”他看着没有星星的夜空,脚下闪烁着霓虹,他的腰上系着铁链。我一直嘲笑他,只有老派小混混才会这个打扮。

  15岁他在去补习班的路上被小混混打劫,结果竟然是他一挑三打败了很厉害的小混混。这个事件很快在小混混界传开,老大骑着机车去职校门口见他。老大问他:“成绩好不好。”他摇头,指了指学校大门,说:“成绩好还会在这里吗?”

  “那就跟我混社会好了。”老大说。

  他想了10秒,跳上老大的机车后座,再也没有在学校里出现。他爸爸是酒鬼和赌徒,妈妈一身是病,住在传说明年会拆却永远拆不到的老房子里。他想自己读了那么多年书,什么也没学到,打架这方面倒是很有天赋,不如早一点出去混,说不定还能混出什么名堂来,就算混不出什么名堂也可以帮家里省点钱。他每次给我打电话都会很震惊地问:“你还在读书啊?还好老子当年觉悟早,这书读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你说,会不会有一个坏人的世界。”他咧起嘴挤出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微笑的表情,“那里的规则和这个世界刚好相反,我就能成为一个大好人。”之后他突然哈哈大笑,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我在一边很担心他会摔下楼。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直到今天我的书都没有读完,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坏人星球,过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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