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一定要回来

作者:谢圆圆 来源:《读者校园版》

  “小满!”外公躺在老藤椅上,优哉游哉地摇着蒲扇,“给外公倒些温水来,外公口渴了。”

  正在院子里抓兔子的小满装作没有听到。

  “小满……外公渴得头晕,站不起来了……”

  小满眉头紧拧成一团,跑去厨房找出外公的水杯,倒些热水又添些凉水,尝了一口,水温正合适,双手捧着杯子慢慢走向老滕椅,口里念叨着:“外公还没入八十呢,怎么会站不起来?每次都叫小满帮你倒水。”看到外公在太阳下享受的表情,小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可还是轻轻拿起外公的手,将杯子递了过去。“小满烦死你了!”说完却没有马上走开,看着外公喝了一大口水。

  “嗯,小满倒的水温度正好。”

  小满转头跑开了,嘴角却荡开一丝笑意,暖暖的风吹过耳边,像是来自一个叫作幸福的地方。

  小满到了识字的年龄,开始练习写自己的名字,院子里的地上一道道深深浅浅的划痕,像极了外公脸上的皱纹。小满想着觉得有趣,却莫名得开心不起来,外公说过人老了才会有皱纹,而老了的人终究有一天会离开,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小满用鞋子不声不响地蹭掉地上的皱纹。外公佝偻着身躯走到老藤椅边上坐下,冲小满招手,“小满,你长大了,给外公写个字。”小满一脸神气,挥着手中的棍子,在地上一笔一画地刻下一个“满”字。“小满啊!‘满’字可不是这么写的,这个三点水要在外面,草字头要写小一点儿。”小满听完很气恼,脸一下子憋红了:“什么嘛!就是这样写,老师教的。才不要听你的。”吼完,便跑去一边。

  夏日的乡村白天里充满乐趣,但到了晚上总会让人害怕。树上知了的叫声、不知名的鸟儿惊群的声音、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响声,都会被小满想象成各种可怕的东西。但小满从不会跟外公讲,不想让外公知道她的胆小,但外公很清楚,晚上的时候总会给小满读故事。

  “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颗种子,忽然有一天,这颗种子发了芽。小王子特别仔细地监护着这颗与众不同的小苗,看到这颗苗上长出了一个很大很大的花蕾,小王子感觉到在这个花苞中一定会出现一个奇迹。”小满亮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流光溢彩。外公轻轻说:“小满一定就是我生命里的玫瑰花。”小满立刻否定,坚决地说:“不!我是那个小王子,拥有整个星球。”外公无声地笑了,又继续讲:“有一天,小王子要离开了,玫瑰对他很恼火,她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当他最后一次浇花时,准备把她好好地藏起来。‘再见了!’他对花儿说道。可是花儿没有回答他,他又说了一遍‘再见了’……”外公打了一个哈欠,放下了书……“外公,外公,再讲一会儿嘛。”外公似乎已经困倦了,凭借仅有的意识回应:“小满别怕,外公睡觉的呼噜声很大,什么怪物都会吓跑,不敢来,不敢来……”最后只剩下呢喃,紧接着便是重重的呼噜声。小满安心地闭上眼,悄悄地往外公身边凑了凑,每一声呼噜都如同擂鼓一般,但这一夜,小满睡得很香,梦里梦到了玫瑰花和小王子……

  小王子的故事终究没有继续,老藤椅在院子里孤零零的,没有了外公,也没有了小满的身影,蒙尘的《小王子》被放在了哪一个角落,无人知晓。

  小满最后见到外公是在一间病房里,“满儿,你外公前两年查出肺癌,但他说怕影响你的学习,便一直瞒着你……”小满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双手死死攥着衣角,走进病房,看到外公早已瘦得没了人形,不过才几年没有见,这个人真的是外公吗?此刻他的呼噜声是不是不能把怪物吓走了?外公你别走,小满去给你倒水喝,你说过小满倒的水最好喝的,你喝完一定可以站起来,你就是想喝水了是不是?

  可是事实上小满从踏进病房的那一刻起一句话也没有说,一滴泪也没有掉,只是平静地看着这如梦般的一切。“小,小……满……”外公的嘴颤动着,轻轻吐出几个字,身边的人赶忙将耳朵凑过去,“您说什么?您说什么?”小满跑出病房,只有她看得懂,只有她听得见,外公在叫她,外公一直在等她,可是她来得好晚,可是她从未说过她有多爱外公,有多想他,有多么想听他叫她“小满”,一切都好迟,好迟!

  小满回到了那个院子,擦净了老藤椅,找出了《小王子》,独自坐在院子里,看到夜色掩盖住了一切,一切的美好与不美好,一切的欢乐与悲伤,梦里有个故事在继续着。“再见了!”他对花儿说道,可是花儿没有回答他。“再见了!”他又说了一遍,花儿咳嗽了一阵,但并不是由于感冒,她终于对他说道:“我方才真蠢,请你原谅我,希望你能幸福。”花儿对他毫无抱怨……“的确,我爱你。”花儿对他说,“别这么磨蹭了。真烦人!你既然决定离开这儿,那么,快走吧!”她害怕小王子看到她在哭,她是一朵非常骄傲的花。

  风吹到树,沙沙地响,知了叫声疲惫,月光穿过云朵,照在小满的脸上,她的眼角积蓄着一颗晶莹的泪光。

  外公,你知道吗?小满之后再也没有把名字写错过,但是小满现在又害怕夜里这些奇怪的声响了。外公,你有没有看完《小王子》?你说得对,小满是那朵玫瑰花,从来不懂得表达爱,让爱我的人离开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小满真的很爱外公。

  外公,你做小王子,我做你的玫瑰花,小王子最后会回到玫瑰花的身边,可是外公,你又在哪里?

  玫瑰花会一直守护在小院里,外公,你一定要记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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